他似笑非笑地開口,目光在人群中一掃,果然捕捉到襄城伯李守琦一閃而過的尷尬,和保定侯梁定勳臉上瞬間繃緊的窘迫。
“不必四處找關係了。”朱由檢說完頓了頓,又繼續道,“你們二人,各上一道京營整頓的經世公文來給朕看看。哪個更好,朕便用哪個。”
李守琦和梁定勳齊齊起身,心中五味雜陳,卻隻能肅然領命:“臣,遵旨。”
朱由檢又環視在場其餘勳貴:“你們之中,若有想領京營之事的,也可一同上文,十一月一日前為限。”
“朕隻以文章優劣選人,不看過往之事、也不看爵位高低。”
此言一出,勳貴們頓時騷動起來,不少人眼中都燃起了灼熱的火焰。
——此乃謊言。
真正的增量,要等到蒸汽機,對外征伐,推動海貿等事落地才能真正為大明帶來增量。
在這之前,再怎麼清賬田畝、再怎麼反貪,其實都是存量市場的利益再分配而已。
但哪怕是存量市場,換個角度來說也是有增量的。
拿走一些人的東西,給予另一些人就是了。
所以保定侯梁定勳,不管他這份經世公文寫得如何,都注定是要失去總督京營這個職位了。
因為勳貴這裡,能讓他朱由檢分配的蛋糕實在太少了,京營已經是最大的一個了。
梁定勳不下去,其他勳貴怎麼起來?!
朱由檢接著說道:
“其三,便是散騎舍人之事了。此事,便交由定國公領頭來做。”
定國公徐希皋聞言起身。
“選取兩京各地公、侯、伯爵子弟之中,十五歲以上者。”
“能騎射走馬,可過武舉標準,有意走兵事者,為武舍人;能作經世之文,有意革汰時弊者,上一文來,為文舍人。”
“朕會一一親自考較,取其勇武或經世才能,再酌情入勇衛營或秘書處聽用。”
“人數不做限製,隻看優劣來選。”
此言一出,勳貴們無不喜上眉梢,左顧右盼,交換著興奮的眼神。
定國公徐希皋更是直接俯身領命。
這不隻是一個職位,這是一個信號,一個將他們重新納入權力核心的信號!
尤其是秘書處,那可是如今朝堂上一頂一炙手可熱的地方!
某種意義上意味著勳貴的事權往外試探著邁開了一小步。
雖然現在的秘書處隻是審一審經世公文,但以後呢?
正德之豹房,嘉靖之直廬,就在眼前,誰人猜不到秘書處往後的職權膨脹?
文臣那邊,則明顯有些不安,幾位言官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卻都明智地無人開口。
皇帝開口選取散騎舍人,乃是自家家事,又是選用勳貴子弟,用什麼理由來擋?
不管用什麼理由,都像是離間君臣親信。
最令人他們忌諱的反而是秘書處這個地方。
但皇帝也沒說直接就入選,照理還是要考較經世公文。
英國公之子張之極例子在前,要說此事,卻還是要找找角度的。
更關鍵的是,這位皇帝,說了便會聽嗎?
朱由檢察覺到了文臣的不安,但沒有關係,他還有最後一著。
權勢的增量啊,不僅僅是在不同人之間可以調換。
在不同的時空之中也可以調換。
承諾往後的權勢,也是一種增量供給。
朱由檢繼續開口,拋出了今日的第四件事。
“其四,乃是府軍前衛之事。”
“國朝過往定製,府軍前衛選取幼軍,以作太子親軍。”
“然如今府軍前衛空額埋汰,幾近於無。這事,便由英國公領了。”
“定製十五歲以下,十歲以上者。”
“選取發育良好,初習武藝、能通文墨者,重立府軍前衛。”
“於各地勳貴世係之中選取三百人,文臣子弟中選取三百人,九邊將官子弟之中選取三百人,各地衛所之中選取三百人,過往戰死將官子弟中選取三百人。湊夠千五之數,重立此軍!”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
太子!
這兩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所有人心中炸響。
這已經不是利益的交換,而是一個明確無比的政治承諾!
一個關於國朝未來的承諾!
這位皇帝,是在用這種方式,向文武勳貴做下一任權勢交接的承諾.
雖然……這位新君眼下是一個兒子都無。
但他總會有兒子的吧?!
這個信號,比任何封賞都來得更有分量!
英國公張惟賢神情肅穆,撩袍跪倒,鄭重叩首:“老臣……領旨!”
朱由檢抬了抬手,待他起身後,才補充道:
“府軍前衛之事不用著急,所設之額乃是上限,非是短期定製。”
“此事乃是未雨綢繆之舉。選人務必重質不重量,慢慢來就好。”
“臣,明白。”張惟賢拱手應道,聲音沉穩。
朱由檢點點頭,目光從勳貴們的臉上掃過,將他們的神情儘收眼底,最後才轉向全場。
“新政諸事,以修齊治平之說,從內而外次第而行。”
“京師、北直隸雖然重要,卻也不是說明年真的放任天下不管。”
“隻是北直隸以外諸事,從慢、從緩、不如北直隸如此猛烈便是。”
“所以,接下來要談的,便是其餘諸事。”
朱由檢將手一點,終於到了今日會議中的最後兩個環節。
——九邊、財稅之事!
“兵部左侍郎霍維華,說說你那邊的進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