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出,帳內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這六千精騎,究竟是從哪裡來的?”汗阿海的眼神中充滿了困惑與不安,“這絕對不是大同本地的兵馬,甚至也不是遼東的。遼東那邊,不可能一次性抽調出六千如此精銳的騎兵,這很不對勁。”
伯言黃台吉接口道,聲音同樣凝重:“更不對勁的是,他們來得太巧了。”
“那個新皇帝登基才多久?怎麼馬遊擊就這麼快起複了?還特地被抽調到大同來?這反應……也太快了!”他頓了頓,問出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疑問,“這是皇帝本人的安排,還是那群漢人文臣的安排?”
順義王卜失兔恨恨地瞪了一眼素囊台吉,這才開口說道:“這個事情我也不清楚。可以找郭鸞他們,讓他們入關去打聽一下,漢人的門路,他們終究比我們更清楚。”
他冷笑一聲:“反正,他們隻會比我們更擔心漢人那邊,再出一個厲害的皇帝。”
“這不是個好事情啊……”汗阿海又歎了口氣。
眾人一時儘皆默然,帳內隻剩下火盆裡炭火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
蒙古諸部與大明爭鬥、互市、朝貢多年,對大明內部的運作機製,不說了如指掌,也算是有基本的了解。
正常來說,先皇初喪,新君登基,整個朝廷內外必然是一片混亂。
九邊之地,群龍無首,對塞外的控製力理應降到最低點。
這種一次性調動六千精騎出塞的大事,絕不是某個邊鎮的總兵或巡撫能說了算的,必定要經過大明皇帝和內閣文官集團的點頭才行。
這也是素囊台吉之前強烈反對等待明軍的根本理由。
按照常理,明軍根本就不應該來得這麼快,這麼堅決。
但偏偏,明軍就是來了!
而且一來,他媽的就是六千如狼似虎的精銳!
這背後所預示的趨勢,遠比這六千精騎本身,更讓這些草原王公們感到心驚膽寒。
明朝若是真的重新強盛起來,還會有這互市嗎?會不會又和百年前一樣,動不動就出塞燒荒,犁庭搗穴?
那樣的苦日子沒有人想要再來一次。
能躺著賺錢,何必打打殺殺呢?
就算打打殺殺,也不應該明軍追著他們打打殺殺才是。
最終,還是順義王打破了沉默:“彆想那麼多了。就算郭鸞他們探不到消息,等我們派人入京朝貢的時候,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房外明亮的天空:“不管如何,眼下就要入冬了,無論是明軍,還是察哈爾,都不可能再動刀兵了。要打,那也是明年的事情了。”
他話鋒一轉,提出了另一個之前遺留的問題。
“但如今這個樣子,女真那邊……怎麼辦?”
“我們送了信過去,黃台吉會有什麼反應?彆等下他胡亂撕咬,讓明人有了對我們動手的理由?要不要……派人把信追回來?”
汗阿海與伯言黃台吉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不要追了。”
兩人對視一眼,還是汗阿海開口道:“先搭個橋也好。南邊這個皇帝的態度還不明朗,給自己留條後路,總是好的。”
伯言黃台吉也點點頭:“今天是察哈爾部殺過來,誰知道明天會不會就是大明殺過來了?我聽說,女真人對投奔過去的部落還算不錯,和林丹汗不一樣,基本上不會做兼並之事。多接觸一下,沒什麼壞事……”
“至於,明人動手理由……”
伯言黃台吉搖了搖頭道,“如果他要動手,什麼理由都能找的,不可能還缺這區區一封信。”
“行吧。”順義王點了點頭,“這樣也好。我回頭也問問郭鸞那邊,聽聞他們和女真人,似乎也有一些聯係。”
眾人點點頭,算是定下了這個基調。
投女真?那是不可能投的。
靠著明朝做生意再舒服不過,那女真除了人參又能拿出得了什麼。
但投大明,也不是什麼好主意。
還是再仔細觀望觀望再說。
草原上野狼雖然沒什麼權謀手段,但這等隔岸觀火,看人下菜的本事卻少不了。
隨後,眾人又聊了聊答應賠付給明軍的兩千匹戰馬、一萬頭牛羊該如何在各部之間分攤之事。
果不其然,一談到具體利益,順義王和素囊台吉又差點因為各自部落分攤的數量而吵起來。
汗阿海和伯言黃台吉勸了幾句,見說不通,也懶得再去管這爛攤子。
隻是在眾人各自散去之前,汗阿海還是特意叮囑了一句。
“記得,派人去找白蓮教的那些法師問一問,那‘千裡電光台’,究竟是真是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