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真是……難為你了。”
王朝陽伸出手,重重的拍了拍李硯青的肩膀,語氣裡滿是感慨:“你是塊璞玉,是這紛擾的世間耽誤了你,不過也好,磨難,本身也是一種財富。你這身本事,用在正道上,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李硯青隻是低下頭,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沒再多言。
其實今天在華亭路偶遇王朝陽,純屬意料之外的巧合,李硯青帶著二壯來這兒,本是為了“踩點”。
他接下來的“局”,目標正是這群在這條街上呼風喚雨的老板娘。
獵人要想滿載而歸,自然得先熟悉獵場。
隻有親自接觸過,摸清了這些老板娘們的脾氣秉性,才能從中挑選出最合適的“獵物”,將這個局做得天衣無縫。
至於剛才出手解圍,純屬本能。王朝陽待他不薄,李硯青對於真心待己的恩人,是絕容不得旁人羞辱半分的。
“走,跟叔回家,今天既然碰上了,就跟叔一起回家吃飯,咱們也彆去外麵吃了,外麵的館子不乾淨,油大!“
王朝陽的心情似乎頗為激蕩,大手一招,熱情的說道:“正好你們嬸子今天去台裡加班不回來,叔親自下廚,咱們爺三好好喝兩杯,我也有些心裡話想跟你聊聊。反正路你們都熟,我就不跟你們客套了。”
李硯青沒有推辭,隻是笑了笑,兩人便幫忙推著王朝陽的那輛永久牌自行車,一起朝上影廠職工家屬院走去。
……
上影廠職工家屬院,李硯青與二壯兩人輕車熟路的跟著王朝陽來到一棟老舊蘇式樓前。
李硯青和二壯兩人之前就曾在王朝陽家借住過幾晚。
今天再次踏入這裡,這裡的一切依舊沒有絲毫變化,樓道裡始終是那副擁擠不堪的模樣。
各家各戶的雜物、那些個什麼醃鹹菜的陶缸啦、斷了腿的藤椅啦,熄了火的蜂窩煤爐子啦,將整個樓道堆的滿滿當當的。
想要從中通過,有時還得側著身子。
雖然樓道裡擁擠不堪,但住在這裡的居民卻是早已習以為常。
王朝陽領著李硯青兩人,熟練的通過擁擠的樓道,來到自家門前。
“平時就我跟你嬸子在家,還怪冷清的,你們來了正好,家裡也能熱鬨點。”
王朝陽一邊說著,一邊掏出鑰匙,費力的擰開門鎖,推開了那扇掉漆了的木門。
剛一推開門,一股混合著陳年舊紙,以及淡淡黴味的氣息,便撲麵而來。
“隨便坐,你們都在這住過幾天了,彆當自己是客。”
王朝陽放下公文包,招呼李硯青兩人坐下,“來,先喝杯水,我先把家裡收拾一下。”
他拿起暖水瓶,給兩人倒了兩杯白開水,有些無奈的絮叨著家常:
“曼麗她媽這兩天老毛病又犯了,住了院,曼麗下了班就得去醫院陪床。哎,這人呐,哪怕是雙職工,也就是表麵光鮮。
一旦家裡有個病人,那就是個無底洞,兩個人的工資填進去,連個響兒都聽不見。”
“叔,我們來幫你吧。”
見王朝陽一個人忙碌,李硯青和二壯哪坐得住,趕緊放下杯子搭把手。
王朝陽也沒推辭,反正他一直把李硯青與二壯當自家侄子,一家人沒什麼好客氣的。
由於屋子狹小,三個大老爺們一起動手,沒幾分鐘就把客廳收拾得亮堂了不少。
“行了行了,就收拾到這裡就行了,彆忙活了。”
王朝陽攔住了還要去擦窗台的二壯,挽起袖子往廚房走:“你們先坐會兒,我看看冰箱裡還有什麼,今晚給你們弄兩個下酒菜。”
隨著王朝陽走進廚房,廚房裡很快傳來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李硯青捧著溫熱的搪瓷缸子,目光在這個熟悉的客廳裡轉了一圈。
布藝沙發的扶手處磨破了一塊皮,露出了裡麵的海綿,但被人細心的用一塊潔白的蕾絲罩子蓋住了。
若不是上次二壯坐得猛了蹭掉過罩子,外人根本看不出這底下的破敗。
這也像極了這個家,雖然拮據,但總在努力維持著一份體麵。
李硯青透過廚房半開的門簾,看到王朝陽正在狹窄逼仄的廚房裡忙碌著。
此時,王朝陽站在案台前,對著案板上的一小塊巴掌大的精肉發愁,估計是在想這麼點肉該如何做菜吧。
王朝陽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小心翼翼的揮起菜刀,將肉片切的薄如蟬翼。
然後再用刀背拍鬆,攤開來顯得滿滿當當,好讓李硯青和二壯兩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在下筷子時,不用拘謹那一兩塊肉,能吃的痛快一點。
王朝陽家雖然是雙職工,但是因為既要給老人治病養老,又要養孩子,家裡的日子其實一直過的都很緊巴。
看著廚房裡的王朝陽的身影,李硯青眼神微微動了一動。
就是這個連幾塊肉都要精打細算的男人,前兩天卻毫不猶豫的將單位配發到他手上的進口攝像機,借給了李硯青。
那台鬆下M7可是價值大幾千塊,要是被弄丟了,他這個導演的飯碗都可能要保不住。
可自己和王朝陽的相識,卻始於一場充滿算計的利用。
可現在,看著那一雙為了能夠讓他們在下筷時不那麼拘謹,而精打細算甚至顯得有些笨拙的手。
李硯青心裡那種常年緊繃的弦,突然鬆了一下。
在這個隻看利益的世道,有人算計你的錢,有人算計你的命,可隻有真正把你當自家孩子,才會怕你吃不好,才會心疼你過的好不好。
這種帶著煙火氣的寒酸,是李硯青兩輩子都沒享受過的。
如今,李硯青在看著這個被自己算計了的王叔,他竟覺得有些貪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