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李硯青的話音落地,整個錄像廳的空氣,彷佛被人一刀斬斷,變得死一般的寂靜。
在場的華亭路老板娘,哪個不是在人世間這口大染缸裡滾出來的人精?
那一瞬間,關於服裝二廠老鼠倉,關於陳山河的到來,在這一刻,全都嚴絲合縫的扣上了。
難怪曹寶坤敢明目張膽的表明這批貨的來曆,難怪陳山河這個溫州商人會像瘋了一樣帶著現金來搶!
這批貨,哪裡是什麼小偷小摸的老鼠倉?
這,分明是一條通了天的廣闊天路!
先前,她們還怕自己會被人當衝頭,斬上一刀。
但此刻,看著李硯青那副滿臉狂妄和囂張的逼人氣勢,她們已然信了九成。
適才李硯青的那番話代表了什麼,光是讓人想上一想,都能夠讓人覺得後背發涼。
而自打李硯青麵對這群老板娘們時,從頭到尾,李硯青沒做過一次自我介紹,沒說過一句所謂的“背景”。
但他此刻在所有人麵前所表現出來的狂妄,卻讓錄像廳中的這群江湖草莽心中認定了,眼前的這位“陳少”,就是一位通了天的貴人。
想讓這幫自泥濘中崛起的草莽之徒入套可不容易,除非,那是一張涵蓋整個華亭路的,精心編織的彌天大網。
“行了,我也懶得跟你們廢話了。”
這時,李硯青重新坐了下來,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到:“那批亞運文化衫,一件衣服給你們80塊錢的拿價,這是給你們的肉,能不能吃進嘴裡,那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80塊!
心中才剛剛翻騰雲湧胖阿嫂等人,瞬間心涼了半截,就連剛才被李硯青那通天背景激起的滿腔熱情,此刻也被這盆冷水澆滅了大半。
一件80塊,拿1000件就是8萬塊!
在90年代初的滬上,哪怕是她們這些在華亭路呼風喚雨的坐地虎,說是身家幾十萬,但現金存款也就隻有個幾萬塊打底。
所謂的這些身家錢,大部分都壓在了各種四季款的服裝貨裡,以及店鋪的運營費裡。
哪怕就是胖阿嫂這種華亭路一霸,要讓她現在就拿出8萬塊現金,那就是把她倒過來抖,也抖不出這麼多錢!
更要命的是,80塊的進價,利潤率要想足夠支撐方方麵麵,賣價就得奔著160塊去!
這可是天價!
這麼高的單價,萬一賣不動砸在手裡,那就是傾家蕩產的大禍!
隻是,此時縮在人群後的十三妹,眼睛中的光,漸漸亮了。
胖阿嫂她們算計的是那幾十塊錢的差價,擔憂的是風險。
但十三妹不一樣,她借著錄像廳裡忽明忽暗的光影,她看到的不是衣服,而是那一張,無形的大網。
先前,十三妹還擔憂,像“陳少”這樣的大人物,會一腳把自己踩進塵埃裡。
可現在,她分明嗅到了機會。
隻要自己能夠攀上這張無形的大網,想儘辦法成為了其中的一位“自己人”,以後什麼生意做不得?今後的自己,又豈不會走上那條通天路?
所以,這些錢,哪裡是什麼進貨款,在十三妹看來,這分明就是投名狀,是一張通往那條通天路的入場券!
故而,一念及此,十三妹率先上前一步,一把推開擋在前麵的胖阿嫂,紅著眼,眼神裡透露著一股賭徒梭哈時的狠勁:
“陳少!我願意抓鬮,不管一件衣服多少錢,隻要您肯給我這個機會,我十三妹就是去借高利貸,去砸鍋賣鐵,也一定把錢給陳少湊上。”
聽聞此話,坐在椅子上的李硯青,此時終於微微抬了抬眼皮。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十三妹。
可那眼神,分明就像是在看一條終於學會搖尾巴的聰明狗。
旋即,李硯青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有點意思。”
李硯青懶洋洋的點了點頭:“看來這華亭路,也不全是一群有眼無珠的蠢貨。”
隨後,李硯青收回目光,有些嫌棄的掃過胖阿嫂那群還在猶豫的人,冷笑一聲:
“行了,彆一副如喪考妣的死樣子,我知道你們肚子裡在打什麼算盤,不就是怕我是空手套白狼,怕貨不對板嗎?”
“曹寶坤,讓人把東西搬上來,讓她們先看看貨,彆說我陳某人不把事情辦漂亮。”
“好嘞陳少!”
曹寶坤立馬招手,幾個小青皮很快便搬來三個封條嚴密的大紙箱子,隨後咚的一聲重重砸在地上。
隨著鋒利的美工刀劃開封箱帶,紙箱被打開,一抹抹純白色的文化衫露出一角,李硯青隨手抓起一件,看都不看,直接一把扔進了胖阿嫂懷裡。
“你自己上手摸摸,這是最好的真絲麵料,是服裝二廠出口創彙的高檔貨,這種東西,你們平時也就隻能在友誼商店的櫥窗裡過過眼癮。”
胖阿嫂慌忙接住,手剛一觸碰到麵料,眼睛瞬間就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