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王鶴鬆看來,剛才那所謂的整頓紀律,哪裡是什麼外企高標準要求,分明是這位陳代表給自己內定的人選立威呢。
先用暴戾手段把那個叫小麗的姑娘踢出局,然後再順手給蘇雪遞到一道梯子。
這一收一放之間,蘇雪就算徹底被‘陳代表’攥在手裡了。
“陳代表,您慢走,明天在南京路的文化推廣活動,我一定在好好叮囑那幾位姑娘,絕對不會給貴集團添麻煩。”
站在校門口,王鶴鬆眼神裡滿是一種男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笑。
李硯青沒有接茬,而是在路燈下站定,金絲眼睛後的目光依舊冷淡如水,微微頷首之後,隨即便帶著二壯隱入了弄堂口的陰影之中。
隨著兩人的身形隱入弄堂,滬上的喧囂都似乎被周圍的陰影所隔絕。
李硯青臉上的那種溫潤,傲慢與外企精”的派頭,在這一瞬間像潮水一樣迅速退去。
李硯青扯鬆了襯衫領口,摘下眼鏡,露出了那一雙明亮,卻又深邃的眸子。
此時的他,不再是那個隻手遮天的‘陳代表’,而是在刀尖上跳舞的操盤手。
“硯青哥……”
二壯提著那個沉重的攝像機包,有些猶豫地開口:“剛才你發那麼大的火,會不會讓他們更加懷疑,我們的身份是偽造的?”
“二壯,你記住了,咱們不能有半點人情味,隻能有規矩。”
李硯青從兜裡掏出一根煙點燃,那張年輕的側臉上,在火苗的跳動之間,映照出了他眼底的一抹冷色:
“那個小麗不管是真的懷疑,還是八卦,都必須當場踩死,彆忘了我們來滬上是做什麼的,是為了離開大山,走出大山,好好生活,不用再過以前那種日子。”
盛夏的晚風在空氣中彌漫,路燈昏黃,遠處的南京路方向隱約透出霓虹燈映照出的色彩。
“總之,這是咱們在滬上的最後一個局了,絕對不能出差錯。”
李硯青彈了彈煙灰,語氣重新恢複冷靜:“我之前讓你準備的所有的道具,你備齊了嗎?”
“備齊了。”
二壯壓低了聲音,神色也變得嚴肅了起來:“我已經找好了一輛車,底下的夾層裡留了位子,隻要貨一交割,錢一到手,十分鐘就能搬空。”
說到這,二壯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你交代的,在那條後門弄堂裡,我今天早上在那兒蹲了半天,那裡是死角,外麵停一輛皇冠轎車,不紮眼。
車頭我一定按你說的,正對著大馬路,隻要一踩油門,三分鐘就能上延安東路。”
李硯青聽罷,微微閉上了眼。
現在二壯的戶口已經搞定了,服裝二廠出貨的那兩萬五千件文化衫,接下來即將開場的南京路大戲,都已經準備完畢。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等明天南京路上的那場戲唱完,咱們就撤!”
李硯青看著弄堂深處那些一排排晾著的五顏六色的衣服,突然笑了笑:
“咱們有了這筆錢後,就可以把二廠的賬平了,剩下的足夠咱們在滬上買一套帶天井的老洋房,到時候等三丫過來,咱們三個就在這滬上好好紮下根,不用再演戲,不用再做局,好好的生活。”
二壯憨厚地笑了,用力點了點頭:
“硯青哥,我都聽你的,等三丫來了,我要帶她去吃城隍廟的五香豆,坐那最響亮的電車,當然,前提是她彆再那麼凶,不然我這身板可經不住她捶。”
聽完二壯的話,李硯青溫柔的笑了笑,最後深吸了一口煙,將煙頭狠狠踩滅在腳底。
這一整場局,是他李硯青兩輩子以來布得最絕,也是最大的一個局。
隻要明天這場戲唱圓滿了,壓在他們三人命裡的那座山,就算徹底翻過去了。
那些在滇省山林裡餓著肚子,枕著刀睡覺的日子,連同那片山林與黃土,都將被永遠封死在回憶裡。
這十裡洋場的繁華,才會是他們三個人重新活過一回的起點。
“走吧,回了。”
李硯青笑了笑:“明天太陽一升,咱們這輩子……就算是大功告成,重新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