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車馬聲混在一起。
空氣裡有炊餅的香味,也有牲口那有些惡臭的氣味。
趙雲走在前麵,林璿跟在他身後半步。
她穿著趙雲找來的舊男裝,稍微改過,合身些。
頭發束起,臉上抹了點鍋灰,顯得樸素。
但眼睛太亮,藏不住。
趙雲先去了糧鋪。
他跟掌櫃很熟,問了價格,買了夠吃半個月的粗糧和一些鹽。
付錢時,他看到旁邊有個老乞丐縮在牆角,哆哆嗦嗦。
趙雲多掏了幾文錢,遞給掌櫃:“給老人家兩個餅。”
掌櫃笑了:“子龍還是這麼心善。”
他包了兩個餅,遞給老乞丐。
老乞丐連連道謝。
趙雲點頭,沒說什麼惡,隻是拎起糧袋,繼續走。
林璿默默看著。
接下來是鐵匠鋪,趙雲要買槍頭保養的油膏。
鐵匠是個壯漢,光著膀子,滿身是汗。
“子龍來了!”鐵匠嗓門大,“油膏有!新到的,比上次的好!”
趙雲拿起一罐,打開聞了聞,又用手指蘸了點,搓了搓。
“成色不錯。”他說。
“那當然!”鐵匠得意,“這可是從鄴城弄來的好貨!”
“對了,子龍,你上次問的那種鋼材,我托人打聽了,幽州那邊有,但價格……”
兩人聊了一會兒鋼材、鍛造。
林璿在旁邊聽著,有點無聊。
買完油膏,趙雲站在鋪子門口,望向街對麵一家布莊。
布莊門口客流還行,夥計在招呼客人。
趙雲看了好一會兒,沒過去。
“趙君不過去?”林璿輕聲問。
趙雲搖頭:“兄長生意忙,不去打擾了。”
他頓了頓,“他若知道我下山,定要留我吃飯,耽誤他做事。”
“我在這裡看看,他無事便好。”
說完,趙雲轉身:“去茶攤歇歇腳,然後回山。”
茶攤很簡陋,幾張破桌子,幾條長凳。
趙雲和林璿坐下,要了兩碗粗茶。
茶是溫的,味道澀。
鄰桌坐著幾個莊戶打扮的漢子,愁眉苦臉。
“……張橫那廝,簡直欺人太甚!”一個漢子壓低聲音說。
“小聲點!”另一人警惕地看看四周,“讓人聽見……”
“聽見又如何!”漢子聲音更低了,但怒氣沒減。
“那片山地是咱們祖產,他說買就買?價錢壓得那麼低,跟搶有什麼區彆!”
“王老四他們前天去理論,被打傷了!”
“張橫說了,三天之內不交地契,就要帶人強拆房子!”
幾個漢子唉聲歎氣。
趙雲握著茶碗的手指收緊,橫行鄉裡這種事情讓他有點不悅。
林璿看到了,她沒說話,低頭喝茶。
就在這時,街那邊傳來喧嘩聲。
幾個潑皮模樣的人簇擁著一個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子走過來。
男子約莫二十出頭,臉色虛白,眼睛細長,看人時總斜著眼,一副輕浮相。
是張橫。
他本來要走過去,目光掃過茶攤,突然停住。
眼睛盯在林璿臉上。
儘管林璿做了偽裝,但五官輪廓藏不住。
尤其是那雙眼睛,太亮太有神。
張橫嘴角一咧,笑了。
他轉身,朝茶攤走來,潑皮們跟在他身後。
趙雲無奈放下茶碗,站起身,側身擋在林璿前麵。
張橫走到茶攤前,上下打量趙雲。
“喲。”他嗤笑一聲,“哪來的山野村夫,帶著個俏娘子。”
他目光越過趙雲,又看向林璿,眼神赤裸裸的。
“這真定城,”張橫慢悠悠地說,“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待安穩的。”
他身後的潑皮們哄笑。
趙雲臉色沉下去,他沒說話,隻是看著張橫,眼神很冷。
張橫對上他的目光,心裡莫名一怵。
但他很快壓下那點不安,區區一個村夫而已,自己人這麼多,怕什麼?
“怎麼?”張橫挑眉,“不服氣?”
趙雲還是沒說話,氣氛一下子僵住了。
林璿突然伸手,輕輕拉住趙雲的衣袖。
“趙君。”她聲音很小,帶著“害怕”,“茶涼了,我們……我們趕緊回去吧。”
趙雲低頭看她,林璿低著頭,手指捏著他袖口,輕輕發抖。
他再抬頭看張橫,眼神更冷了。
這幾天的相處,他或許沒在意,但是林璿確實已經被他定義成了自己人。
張橫被他看得有點發毛。
正巧有跟班在他耳邊說道。
“老大,那夥人已經等著了,今天必定要將地搞到手。”
張恒正好慫了,但麵子掛不住,哼了一聲:“哼,老子還有事,小娘子,之後再來尋你。”
說完,他帶著潑皮們揚長而去。
趙雲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走遠,拳頭握緊,又慢慢鬆開。
“趙君。”林璿鬆開他衣袖,“不必為那種人生氣。”
趙雲沒接話。
他轉身,對茶攤老板付了茶錢,拎起糧袋:“走。”
快出城時,一個認識趙雲的老農叫住他:“子龍!等等!”
趙雲停下。
老農跑過來,喘著氣:“剛才碰到你兄長鋪子裡的夥計,說趙風掌櫃托我給你帶個話:他一切安好,讓你安心學藝。”
老農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還有這個,你兄長捎給你的。”
趙雲接過布包,打開,裡麵是一小串銅錢,還有一張小紙條。
紙條上就四個字:保重身體。
趙雲看著那四個字,看了很久。
他小心折好紙條,收進懷裡,又把銅錢包好。
“多謝老伯。”他對老農說。
老農擺擺手,走了。
林璿看著趙雲,少年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很複雜。
有慰藉,也有彆的什麼。
“趙君和令兄感情很好。”她輕聲說。
趙雲“嗯”了一聲。
他沒多說,但林璿能感覺到,少年心裡重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