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色未明。
趙雲和林璿下山。
山路濕滑,趙雲走在林璿前麵半步,長槍橫在手中,紅色槍穗隨著步伐輕輕晃動。
時不時的幫林璿處理掉一些擋路的枯枝。
王家莊在常山腳下,靠著一片山林,有溪流經過。
莊子不大,幾十戶人家。
兩人趕到時,莊裡一片愁雲慘霧。
莊口聚著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
幾個婦人正在哭,男人們臉色鐵青。
地上鋪著草席,席上躺著三個人,一個老人腿腫得老高,兩個年輕人頭上纏著滲血的布條。
莊老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頭發花白。
看到趙雲,他踉蹌著迎上來,一把抓住趙雲的手。
“趙家小哥!”老人聲音發顫,“你可來了!”
“起來,慢慢說。”趙雲扶住老人。
莊老老淚縱橫:“張橫……張橫那畜生!他哪裡是買地,他就是要白搶啊!”
老人指著莊後那片山林和溪流。
“日前他派人來,說看中咱們莊子這片地,要買。”
“出的價,連一半都不夠!咱們不賣,他就動手打人。”
莊老擦了下眼睛,聲音壓低了。
“趙小哥,我懷疑……他根本不是要種地。”
趙雲眼神一凝:“怎麼說?”
“他手下人說漏了嘴。”莊老湊近些,“說這地靠山臨水,位置好,要開東西。我估摸著……怕是看中後山的礦了。”
“早年聽老人說,這山裡可能有鐵石。”
林璿心頭一動。
若真是為了開礦,那張橫的圖謀就大了。
私自開礦是重罪,但他敢做,背後靠山恐怕不簡單。
難怪他如此強硬。
“張橫今日會來?”趙雲問。
“說是今日來最後通牒。”莊老苦笑。
“其實哪有什麼通牒,就是來拆屋的。”
“他昨日帶了數十號人,都有棍棒刀劍。咱們莊子青壯加起來才二十來個,還傷了三……”
老人話沒說完,莊口方向傳來騷動。
“來了!張橫來了!”
莊口塵土揚起。
十幾匹馬率先衝進莊子,馬上都是壯漢,手持棍棒。
後麵跟著三四十號步行的人,手裡也都拿著家夥。
人群分開,一匹棗紅馬慢悠悠踱進來。
馬上是個錦衣青年,嘴角掛著笑,但那笑裡全是倨傲。
張橫。
他勒住馬,掃了一眼莊子裡的百姓,目光在趙雲身上停了停,又在林璿臉上多盯了幾眼。
“小娘子,今日怎麼到了此處,昨日一彆,對我甚是想念嗎?”
張橫抬頭看了一眼,開口,“人還挺齊啊,地契準備好了嗎?”
莊老上前一步,強撐著挺直腰板:“張公子,這地是祖產,不能賣。”
張橫笑了。
“不能賣?”他拉長聲音,“我說能賣,就能賣。”
他揮揮手,身後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掏出張契書。
“價錢嘛,還是昨日說的。”張橫笑眯眯道,“十貫錢,買你全莊的地。簽了吧,大家和氣。”
十貫錢。
莊子裡一片嘩然。
王家莊這幾十畝地,還連著山林溪流,市價少說千貫往上。
“你昨天還給出五百貫,怎麼今日隻有十貫了!”
“你這是搶!”一個年輕莊戶忍不住喊。
張橫臉一沉。
他身邊一個壯漢立刻衝過去,掄起棍子就砸。
莊戶慌忙躲開,棍子砸在地上,濺起塵土。
“給臉不要臉的東西,十貫已經算是便宜你們了!”
“搶?”張橫冷笑,“本公子花錢買地,怎麼就搶了?”
他目光又轉向趙雲。
“哼,怎麼,昨日讓你跑了,今天來這裡找打?”
趙雲沒答話。
他往前走了兩步,將林璿擋在身後半身位,長槍握在手中,槍尖垂地。
“張公子。”趙雲開口,聲音平靜,“強買強賣,毆傷鄉民,於漢律不合。”
張橫像是聽到什麼笑話,哈哈大笑。
“漢律?”他笑得前仰後合,“在這常山地界,本公子的話,就是律!”
他笑聲一收,盯著趙雲。
“看你拿著槍,練過兩手?我勸你少管閒事,一邊呆著去,等老子處理完事情,再來賜你一頓打!”
趙雲沒動。
張橫眼神冷下來。
林璿就在這時,輕輕碰了下趙雲的手臂。
趙雲側頭。
林璿對他微微搖頭,自己上前一步,站到趙雲身側。
張橫眼睛亮了亮。
“這位小娘子……”他拖長聲音,“有什話說?”
林璿麵無懼色,抬頭看著馬上的張橫。
她聲音清晰,不高,但每個字都讓周圍人聽得清楚。
“張公子,小女子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橫挑眉:“說。”
“公子方才說,你的話就是律。”林璿語氣平緩。
“可小女子聽聞,常山郡郡丞張大人,最是明察秋毫,治下嚴明。”
張橫臉色微變。
林璿繼續道:“若今日之事鬨大,傳到郡守甚至刺史耳中,說張公子強占民田,毆傷百姓……”
“縱使公子與郡丞有親緣關係,怕也難逃追責。”
她頓了頓,看到張橫眼神閃爍。
“再者,”林璿話鋒一轉,“公子所求不過是利。”
“王家莊鄉民世代居此,田地房屋是身家性命。”
“公子強奪,如同奪其性命。人若被逼到絕路,必拚死反抗。”
她目光掃過莊子裡的百姓。
“縱使得地,公子也要日夜防人報複,防人放火,防人下毒。”
“這‘利’拿在手裡,可安穩?”
莊子裡靜悄悄的。
所有百姓都看著林璿,連張橫帶來的人,也有幾個互相交換眼色。
張橫臉色變了又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