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日頭毒得像燒紅的烙鐵,把黃沙烤得滾燙,空氣裡翻滾著氤氳扭曲的熱浪,吸一口都覺得喉嚨發疼。姚則遠勒住韁繩,眯著眼望向遠處——幾頂灰撲撲的氈帳散落在乾涸河床的儘頭,像幾塊被風沙隨意丟棄的石頭,在茫茫荒原上顯得格外紮眼。
“停。”他抬手示意隊伍止步,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連日趕路,水囊早已見了底,每個人的嘴唇都乾裂起皮,臉上蒙著厚厚的沙塵,隻剩一雙眼睛還透著清明。
身後的隊伍應聲停下,疲憊的喘息聲在寂靜的戈壁上格外清晰。李參將派來的兩個押送兵卒臉色難看,其中一人啐掉嘴裡的沙粒,刀柄不輕不重地捅了一下姚則遠身邊的隨從:“又發什麼瘋?這鬼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難不成要跟這幫蠻子討水喝?”
姚則遠沒回頭,目光依舊鎖在那片氈帳上:“有牧民,就有水。我去談談。”
“談?”兵卒嗤笑一聲,語氣中滿是不屑,“你當這些蠻子好說話?見了官服不抽刀已是客氣,還想討水?我看你是渴糊塗了!”
姚則遠沒理會他的嘲諷,解下腰間空癟的水囊,遞給身旁嘴唇乾裂的姚子瑜:“拿著,看好你娘。”說完,他褪去身上那件仍能看出官服模樣的舊棉袍,僅留裡衣,又抓了把滾燙的沙土揉搓臉頰和手臂,讓原本白淨的皮膚變得黝黑粗糙,更貼近當地人被風沙磨礪的色澤。
“則遠!”姚夫人攥住他的袖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眼神裡滿是擔憂,“太危險了,要不我們再往前找找?”
他輕拍夫人的手背,緩緩掰開她的手指:“放心,有帳子便有水。你們在此等候,我去去便回。”
說完,姚則遠獨自走向那片河床,腳下的沙礫被曬得發燙,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鐵板上。離氈帳還有百餘步時,帳子裡鑽出幾個身影,個個黝黑精悍,腰間挎著彎刀,刀刃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顯然是部落的巡邏騎手。
姚則遠舉起空水囊,在空中晃了晃,示意自己沒有惡意,繼續緩步前行。
“漢人!滾回去!離著三丈遠,領頭的青年突然橫刀擋住去路,眼神鷹隼般銳利,用生硬的漢語厲聲喝道,刀尖直指姚則遠的咽喉,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這情景仿佛讓人回到了漢匈戰爭時期,漢朝與匈奴之間的激烈對抗,漢武帝時期衛青和霍去病的軍事征討,以及漢朝對邊境異族的強硬態度。”離著三丈遠,領頭的青年突然橫刀擋住去路,眼神鷹隼般銳利,用生硬的漢語厲聲喝道,刀尖直指姚則遠的咽喉,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
姚則遠頓住腳步,緩緩攤開雙手,掌心向上,示意自己空無一物:“過路的旅人,水喝完了,想討碗水喝。”他的目光越過青年,望向氈帳旁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那老者正坐在地上擦拭一柄銅壺,動作不急不緩,顯然是部落的首領。
青年眉頭緊蹙,刀尖又逼近半寸,寒光幾乎要劃破姚則遠的皮膚:“沒有水!快滾!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姚則遠不退反進,脖頸微微一側,刀鋒擦著他的衣領劃過,帶出一絲涼意。“我懂治地的法子。”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確保那老者能聽得真切,“你們的草場連年乾旱,牲口越養越少。通過采用深耕細作、選用耐旱品種、合理施肥等方法,我能讓它多養三成牛羊,還能種出耐旱的莊稼。”
擦拭銅壺的老者動作微滯,抬眼審視著姚則遠。那目光深邃且銳利,似要將他看個透徹。
青年見狀,狠狠啐了一口:“官狗的話,臭不可聞!前兩年也有當官的來,說要修渠,收了我們十頭羊,結果挖斷了水源,害得我們差點活不下去!”
“我不是官了。”姚則**靜地解釋,抬手指向身後遠處襤褸的隊伍,“我是被皇帝貶到伊州等死的。但我這雙眼能認土,這雙手能治水,不會騙你們。”
老者放下銅壺,緩緩站起身。他較姚則遠矮半頭,身形雖瘦卻脊背挺直,行至姚則遠麵前,繞其轉了一圈,目光在他粗糙的皮膚與結實的手掌上停留良久。“官爺,”他語帶幾分嘲弄,“去年尚有官爺言要助我們滅蝗,灑了些粉末,結果蝗蟲未滅,反倒毒死我們半群牲口。你說你能讓草場多養牛羊,憑何讓我們信你?”
“我不修渠,亦不灑藥。”姚則遠自懷中掏出一本邊緣磨損頗重的冊子,封皮上“西疆水文誌”幾字已模糊難辨,“我教你們識哪種草根能固沙,哪片窪地能蓄住雪水,還能教你們種沙棘麥——此麥耐旱,畝產雖不及江南稻米,但足以養人,牲口亦可食。”
老者凝視著那本冊子,又望了望姚則遠真誠的雙眼,沉默片刻,對身旁的青年擺了擺手。青年雖滿臉不甘,卻仍憤憤地收起彎刀,退至一旁。
“給你紙筆,即刻便畫。”老者開口,“畫得出,便給你水和吃的;畫不出,休怪我們不客氣。”
姚則遠鬆了口氣,盤腿坐在滾燙的沙地上。部落的人拿來了粗紙和炭筆,他接過筆,飛快地在紙上勾勒起來。等高線地形圖的應用不僅限於標注地形,它還能揭示水流的走向、河流的流速,以及如何合理規劃耐旱作物的種植間距和方法。例如,在山穀處,等高線向高處凸出,表明河流位置,而河流流向則與等高線的彎曲方向相反。在乾旱地區,通過等高線地形圖,可以有效規劃耐旱作物的種植,以適應土壤水分不足的條件,如在平原地區適宜發展耕作業,而在山區則適合發展林業和畜牧業。
幾個牧民圍攏過來,起初滿臉戒備,漸漸被紙上圖樣吸引,眼神由懷疑轉為專注。有懂漢話的牧民不時提問,姚則遠都一一耐心解答,告訴他們如何利用有限的雪水,如何改良貧瘠的土壤。
“首領!切莫信他!漢人慣會耍弄詭計!”先前持刀的青年忍不住插話,語氣裡滿是警惕。
老者抬手止住他,彎腰拾起一張畫好的圖紙,指著上麵標注的窪地問:“這地方,真能存住水?”
“能。”姚則遠篤定頷首,“然需稍改水道,引雪水至此。給我三日之期,我率眾人動手,成與不成,屆時自見分曉。”
老者直起身,望向姚則遠來時的方向,目光複雜:“那些人,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