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念眸色微沉,又是這套“生死難料”、“耽誤他人”的說辭。
生死難料?
誰不是生死難料?
但這絕不能成為阻礙她計劃的理由。
她沒有立刻反駁,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待他說完,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
“夫君言重了,何為耽誤?”
她微微傾身,目光直視著霍啟明,開始條縷分析:“夫君相貌堂堂,品性端方,文武雙全,年紀輕輕已是軍中驍將,霍家未來的支柱。無論從哪一方麵看,夫君都是這世間女子擇婿的上上之選。那些姑娘能被選入霍府,侍奉夫君,是她們的福分,何來耽誤之說?”
霍啟明眉頭緊鎖,想要反駁,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
沈惜念不給他思考的時間,繼續道:“再者,夫君可知,自古以來,女子的命運多依附於男子。嫁入尋常人家,便要看婆母臉色,要應對妯娌紛爭,要操心丈夫是否納妾,要擔憂家產是否被兄弟覬覦……其中苦楚,夫君或許不知,但妾身身處其中,卻深有體會。”
她頓了頓,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推心置腹”:
“夫君或許覺得,嫁入霍家,若夫君……有個萬一,她們便孤苦無依。可夫君想過沒有?若她們能為霍家誕下一兒半女,哪怕隻是庶出,那也是霍家的血脈,是忠烈之後的延續。”
“她們下半生,便可憑此子在霍家安穩度日,衣食無憂,受人尊敬。這難道不比嫁給一個不知前程,可能家宅不寧,甚至貧苦一生的男子要強上百倍?這如何能算是耽誤?能夠進入霍家,為霍家延續香火,於她們而言,恐怕是求之不得的機緣。”
她抬眼,語氣中帶上了一絲“真誠”的感慨,“不瞞夫君,妾身在沈家時,雖是嫡女,卻也需處處謹慎,應對繼母的刁難,平衡與妹妹們的關係,時時揣摩父親的心意,遠不及在霍家這般……自在清淨。”
“霍家上下簡單,沒有複雜的婆媳糾葛,沒有妯娌間的明爭暗鬥,也沒有兄弟鬩牆的隱患。這對於後宅女子而言,已是天大的福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安寧之地。”
霍啟明被她這番話堵得有些啞口無言。
他自幼長在軍營,對後宅女子的生存境況所知甚少,更不曾從“利弊”、“出路”的角度去思考過納妾這件事。
他隻覺得強納女子,若自己戰死,便是害了人家一生。
可沈惜念的話,卻從一個極其現實、甚至有些冷酷的角度,為那些女子描繪了另一種“安穩”的可能。
沈惜念見他神色鬆動,趁熱打鐵,語氣變得更加“懇切”:“夫君可知,尋常女子嫁入夫家,要受多少規訓?”
“晨昏定省,侍奉舅姑,不得有任何差錯;管理家務,稍有紕漏便是罪過;與其他妻妾相處,需處處忍讓,以免落下善妒之名;夫君若寵愛他人,也隻能強顏歡笑……樁樁件件,如同枷鎖。”
“而在霍家,至少目前看來,沒有這些繁瑣的規矩和複雜的人際傾軋。夫君收她們入府,看似是給了她們一個‘生死未卜’的依靠,實則,又何嘗不是給了她們一條比尋常嫁娶更加安穩的路呢?”
她列舉的那些“規訓”,雖然有所誇張,卻也句句屬實,是這世道大多數高門女子婚後生活的真實寫照。
相比之下,霍家目前的情況,確實算得上是一方淨土。
霍啟明沉默了。
他看著沈惜念那雙清澈卻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聽著她條理清晰的分析,第一次對自己之前的想法產生了動搖。
難道……他所謂的“不忍”和“不耽誤”,反而是另一種形式的短視和自以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