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及格線
第二天早上,林晚是被係統冰冷的提示音震醒的。
【警告:檢測到宿主血糖水平低於正常值下限。若不及時補充能量,今日任務失敗概率將上升至71.3%。】
林晚猛地睜開眼,視線裡一片漆黑,仿佛有無數金星在亂竄。
她撐著床板艱難坐起,太陽穴突突直跳,胃裡更是空蕩蕩地絞痛著。
昨晚跑完那幾圈後,她回宿舍倒頭就睡,連晚飯都省了。
“幾點了?”她啞著嗓子問,喉嚨乾得像要冒煙。
【五點四十七分。距離早讀課還有四十三分鐘。】
她嘗試下床,雙腿一軟,差點直接跪倒在地板上。
扶著床架緩了足足幾秒,才勉強找回站立的平衡。
王小雨還在上鋪打著輕微的鼾聲,睡得香甜。
林晚輕手輕腳地洗漱,然後從櫃子深處翻出一包餅乾——那是開學時從家裡帶來的,一直沒舍得吃。
她撕開包裝,機械地往嘴裡塞。
乾硬的餅乾渣卡在喉嚨裡,噎得人發慌。
她隻能就著自來水強行咽下,冰冷的液體滑過食道,激得她渾身打了個寒顫。
【建議攝入蛋白質和碳水化合物。餅乾隻能提供短時效能量。】
“食堂還沒開。”林晚在心裡有氣無力地反駁。
【校門口有早餐攤,六點開始營業。】
林晚瞥了眼時間。還有三十多分鐘。
“來不及了,我還要背單詞。”
【今日單詞任務已在昨晚完成。你現在有充足的時間去吃飯。】
林晚愣了一下。
是了,昨晚在專注力提升的狀態下,她超額完成了任務。
“那……”她猶豫了一下,“我去?”
【強烈建議。】
林晚迅速套上外套,揣上僅有的二十塊錢,像做賊一樣悄悄溜出了宿舍。
清晨的校園還沉浸在一片靜謐中。路燈尚未熄滅,昏黃的光暈在薄霧裡暈染開來,像一幅未乾的水彩畫。
幾個晨跑的體育生從她身邊經過,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和呼出的白氣,在清冷的早晨顯得格外有活力。
她走到校門口時,早餐攤剛支起來。
攤主是一對中年夫妻,男人正麻利地炸著油條,女人在盛豆漿,熱氣騰騰的煙火氣,在這清冷的早晨格外誘人。
“姑娘,吃點啥?”女人抬頭笑著問。
“兩根油條,一碗豆漿,一個茶葉蛋。”林晚說。
“好嘞,坐著等會兒。”
林晚在油膩的塑料凳上坐下。
旁邊有幾個同樣早到的學生,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翻著單詞本,嘴裡念念有詞。
她的目光掃過他們手裡的書。
英語,物理,化學。
那些熟悉的封麵,熟悉的排版。
上輩子,她也曾是其中一員,坐在同樣的位置,做著同樣的事——抓緊每一分鐘,背幾個單詞,看幾道題。
那時候她覺得,那就是努力的全部意義。
現在她知道,那隻是生存的最低門檻。
“你的。”女人把熱騰騰的早餐端過來。
豆漿很燙,油條很香,茶葉蛋的鹹香混雜其中。
林晚咬了一口,油脂和碳水在嘴裡化開,帶來一種最原始的、近乎救贖的滿足感。
她吃得很慢,很仔細,像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
因為係統說,吃得太快會影響消化吸收。
她以前從沒注意過這些。
餓了就吃,困了就睡,累了就硬撐。
然後身體一點點垮掉,直到徹底崩潰。
“吃完了就趕緊回吧,”女人一邊擦桌子一邊叮囑,“一會兒該上早讀了。”
林晚點點頭,付了錢,起身離開。
走回宿舍時,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宿舍樓裡開始有了動靜,水房裡傳出嘩嘩的水聲,有人在走廊裡大喊“誰看見我牙刷了”,嘈雜的生活氣息撲麵而來。
很真實。
也很遙遠。
“係統,”她問,“如果我今天800米沒及格,電擊會有多疼?”
【模擬數據顯示,疼痛等級約為4級,相當於嚴重肌肉拉傷。持續時間三秒,不會造成實質傷害,但會產生強烈的不適感和心理陰影。】
“心理陰影……”
【是的。這是懲罰機製的設計邏輯:用痛苦建立條件反射,促使宿主避免失敗。】
林晚不說話了。
她走回宿舍,王小雨已經起床了,正在費力地疊著“豆腐塊”被子。
“你起這麼早?”王小雨看見她,有些驚訝,“還出去吃早點了?”
“嗯。”
“可以啊,”王小雨笑了,“終於知道照顧自己了。”
林晚沒接話。她把外套掛好,從枕頭底下摸出英語書,卻沒有翻開。隻是盯著封麵,眼神放空。
“你怎麼了?”王小雨湊過來,“臉色白得跟紙一樣。”
“沒事,”林晚說,“就是……有點緊張。”
“緊張什麼?”
“體育課,800米測試。”
“哦那個啊,”王小雨擺擺手,“沒事,跑不過就走,老師不會怎麼樣的。最多說你兩句。”
“要及格的。”
“及格?”王小雨瞪大眼睛,“你?及格?林晚,你知道及格線是多少嗎?3分30秒!你上次體測跑了多少?4分20秒吧?差一分鐘呢!”
“我知道。”林晚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那你還……”
“我想試試。”
王小雨看著她,看了很久,然後歎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
“行吧,”她說,“那你試試。不過彆太拚,跑不動就走,聽見沒?身體最重要。”
林晚點點頭。
但她心裡清楚,她不能走。
走,就是失敗。失敗,就是電擊。
她不想被電擊。
至少今天不想。
早讀課,她沒背單詞,而是在腦子裡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模擬戰。
呼吸節奏,步頻,擺臂幅度,衝刺時機……
係統給了她一套詳細的技術指導,甚至還模擬了幾個常見錯誤和糾正方案。
她閉著眼,在腦海裡一遍遍地演練,直到每一個動作都刻進肌肉記憶。
“林晚。”
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刻意的溫和。
林晚睜開眼,看見周明軒站在她桌邊。
他今天穿了件挺括的白色襯衫,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整個人乾淨得像從雜誌封麵走下來的模特。
“有事?”她問。
“昨天英語課,”周明軒的語氣很客氣,眼神卻帶著審視,“你背單詞的方法,能分享一下嗎?”
“沒什麼方法,”林晚言簡意賅,“就是重複背。”
“重複多少遍?”
“每個單詞二十遍以上。”
周明軒挑了挑眉,語氣裡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質疑:“一百五十個單詞,每個二十遍,就是三千次重複。一晚上?”
“嗯。”
“你確定?”
“確定。”
周明軒沉默了。他看著林晚,目光銳利如刀,像要穿透她的皮膚,看清裡麵藏著的真相。
“周明軒,”林晚突然直視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騙人?”
“我沒有那麼說。”
“但你是那麼想的。”林晚站起身,與他平視,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你覺得,一個分班考試89分的人,不可能一夜之間背完一百五十個單詞。所以,我一定用了什麼特殊手段,或者……作弊了。”
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幾個正在背書的同學都停下動作,好奇地轉過頭來。
周明軒的臉色有些難看:“林晚同學,我並沒有那個意思。我隻是想請教一下學習方法,如果你不願意分享,可以直說。”
“我說了,”林晚說,“重複背,每個單詞二十遍。這就是我的方法。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我……”
“另外,”林晚打斷他,語氣裡帶著一絲疲憊,“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怎麼學的,不如看看我怎麼做,而不是一直問。”
說完,她重新坐下,閉上眼,將外界的紛擾徹底隔絕。
周明軒在原地站了好幾秒,才帶著一身僵硬的尷尬轉身離開。
林晚能感覺到,那道探究的目光還黏在她背上,像一根細小的芒刺。
但她不在乎了。
她現在隻在乎一件事:800米,3分30秒。
上午第四節,體育課。
九月底的太陽依舊毒辣,曬在塑膠跑道上,蒸騰起一股橡膠和塵土混合的刺鼻氣味。體育老師是個壯實的中年男人,姓張,剃著平頭,脖子上掛著沉甸甸的哨子。
“女生800米測試,”張老師吹了聲尖銳的哨子,“按學號排隊,五人一組。不及格的,下周補考,再不及格,期末體育成績彆想及格了。”
隊列裡響起一片哀嚎。
林晚的學號靠後,在最後一組。她站在起跑線邊,冷眼看著前麵一組組的同學奔跑。
有人一開始就衝得太快,到第二圈就徹底崩盤,踉踉蹌蹌地走完全程。
有人全程勻速,雖然成績平平,但穩穩地跑完。
還有少數幾個體育特長生,像離弦的箭一樣射出去,輕鬆跑進3分20秒。
王小雨在第三組,跑了4分05秒,離及格線還差35秒。
她衝過終點後直接癱倒在地,大口喘氣,臉白得像剛刷過的牆。
“不行了……要死了……”她被同學扶起來時,還在有氣無力地念叨。
林晚看著她,手心全是冷汗。
很涼,很黏的汗。
“最後一組!”張老師高聲喊道,“準備!”
林晚走到起跑線上。
同組的還有四個女生,有兩個是班裡有名的“體育困難戶”,此刻正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各就位——”
林晚彎下腰,雙手撐在起跑線上,指尖陷入塑膠顆粒的縫隙中。
【呼吸節奏:兩步一吸,兩步一呼。】
係統的聲音在腦子裡精準響起,
【起步不要衝,保持勻速。最後200米再衝刺。】
“預備——”
林晚深吸一口氣,肺部擴張到極限。
“跑!”
哨聲尖銳刺耳。
五個人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林晚並沒有被前麵的人帶動節奏。
她嚴格按照係統的指示,保持著自己的配速,均勻地呼吸,標準地擺臂,穩健地邁步。
第一圈,400米。
她處於隊伍的中遊。
前麵有兩個女生已經明顯掉速,還有一個在咬牙死撐。她的呼吸還算平穩,雙腿也還聽使喚。
【保持。】係統說,【速度很穩。】
第二圈,600米。
她的肺開始火燒火燎地疼。
每一次吸氣,都像在吞咽滾燙的刀片。
雙腿越來越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深不見底的泥沼裡。
前麵又慢下來一個。現在她前麵隻剩下一個人了。
【調整呼吸,加深吸氣。】係統冷靜地指揮著,【手臂擺幅加大,帶動腿部節奏。】
她照做,機械地執行著每一個指令。
700米。
眼前開始陣陣發黑,視野邊緣模糊不清。
耳朵裡嗡嗡作響,像有無數隻蜜蜂在飛。
喉嚨裡全是鐵鏽般的血腥味,她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吐出來。
但她沒停。
不能停。
停了,就是失敗。
停了,就是電擊。
停了,就是崩潰。
最後一個彎道。
【最後100米,衝刺!】
係統的聲音像一道驚雷,在她瀕臨枯竭的腦子裡轟然炸開。
她猛地抬頭,視線穿過晃動的空氣,死死鎖定終點線。
那根白線在扭曲,在晃動,但它就在那裡。
衝。
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身體本能地往前傾。
腿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隻是靠著肌肉記憶在機械擺動。
手臂像灌了鉛,隻是本能地揮舞。呼吸?早已不存在了。
她屏著一口氣,像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在進行最後的衝刺。
最後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她像一發炮彈般衝過了終點線。
然後,世界瞬間黑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停下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跪在地上的。
等她恢複一絲意識時,她正雙手撐著地麵,劇烈地乾嘔。
“3分29秒!”
張老師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一絲驚訝。
“林晚,及格了!”
及格了。
她聽見了,卻沒有任何反應。
她還在嘔,胃裡早已空空如也,什麼都嘔不出來。
隻有酸水,和帶著血腥味的黏液。
“喝點水。”
一瓶礦泉水遞到她麵前。
林晚抬起頭,視線模糊。過了好幾秒,瞳孔聚焦,她才看清,是周明軒。
他站在她麵前,微微彎著腰,手裡拿著水。
表情很複雜,有關切,有疑惑,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探究。
“謝……謝……”她接過水,手抖得厲害,差點沒拿住瓶蓋。
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水流衝過喉嚨,稍稍緩解了那股灼燒般的痛感。
“你……”周明軒看著她,“還好嗎?”
“還……好……”林晚喘著氣說。
“你臉色很白。”
“跑完……都這樣……”
周明軒不說話了。他盯著她看了很久,像是要重新審視這個陌生的同班同學。
“你剛才的跑法,很專業。”他突然開口。
林晚心裡一緊,手指下意識地收緊。
“不像第一次跑800米的人。”周明軒繼續說,
“起步的節奏控製,中途的呼吸調整,最後衝刺的時機選擇……都很精確,像是經過專業訓練。”
“我……練過……”林晚含糊地回答。
“什麼時候練的?”
“早上……自己練的……”
“早上?”周明軒挑眉,眼神裡的懷疑毫不掩飾,“早上我也在操場,沒看見你。”
林晚的手指緊緊捏著礦泉水瓶,指節泛白。
“我起得早,”她說,“你可能沒注意。”
“可能吧。”周明軒的語氣明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