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幅壁畫被破壞了。有人用利器刮花了畫麵,隻剩一片模糊的痕跡。
“有人不想讓人看到最後的內容。”夙夜說。
“或者,最後的內容太危險,必須毀掉。”解離轉身,看向水潭。
潭水映著冷光石的光芒,波光粼粼。但仔細看,水底似乎沉著什麼東西——方方正正,像一口石棺。
“潭裡有東西。”她說。
聞人語走到潭邊,蹲下身,伸手探入水中。指尖觸到水麵的瞬間,她臉色驟變:“水是溫的。而且……有記憶波動。”
她快速收回手,從皮囊裡取出一枚特製的銅鏡,鏡麵對準潭水。鏡麵泛起漣漪,映出水底的景象——
不是石棺。
是一枚巨大的、暗紅色的晶石,形狀不規則,表麵布滿血管般的紋路,正在緩慢搏動,像一顆心臟。
晶石周圍,環繞著無數細小的黑色顆粒,那些顆粒在水中沉浮,偶爾碰撞,發出極輕微的、類似嗚咽的聲音。
“記憶核心。”聞人語聲音發顫,“它就在這裡。黑風山的怨念核心,就在這個溶洞裡。”
解離和夙夜同時看向她。
“怎麼可能?”夙夜說,“如果核心在這裡,漆雕無忌為什麼要在山穀裡布陣?他應該直接來這裡開采。”
“因為……”解離緩緩說,“這個溶洞有特殊的封印。我進來時就感覺到了——洞內的記憶波動和外麵完全隔絕,就像兩個世界。”
她走到潭邊,俯身細看。晶石的搏動很有規律,每搏動一次,水底那些黑色顆粒就會隨之震顫。
“核心被封印在潭底,但封印正在衰弱。”解離說,“漆雕無忌在山穀布陣,不是為了開采表層結晶,是為了……給這個封印‘加壓’。”
“什麼意思?”聞人語問。
“他想用外部的記憶能量衝擊這個封印,加速封印崩潰,然後直接獲取完整核心。”解離直起身,“我們之前猜錯了方向。他不是在挖礦,是在破封。”
話音剛落。
地麵忽然震動。
不是地震,是某種有節奏的、沉重的撞擊聲,從地底深處傳來。咚、咚、咚,每一聲都讓洞壁簌簌落灰。
水潭的水麵開始劇烈波動,暗紅色的晶石光芒大盛,將整個溶洞映得一片猩紅。
“他在外麵啟動了提煉陣!”聞人語看向洞口方向,“陣法的能量開始衝擊地脈了!”
“時間不多。”解離快速說,“夙夜,你去洞口監視,如果外麵有動靜,立刻預警。聞人語,你研究壁畫,找出封印的弱點。我……”
她看向水潭。
“我要下去看看。”
夙夜和聞人語同時反對。
“太危險!”夙夜說,“潭底情況不明,萬一核心暴走——”
“正因為它可能暴走,我才必須下去。”解離打斷他,“如果漆雕無忌的陣法真能衝破封印,核心一旦出土,首先遭殃的是方圓百裡內的所有生靈。十萬亡魂的怨念,足以讓整個京城變成鬼域。”
她已經開始脫掉外袍,隻留貼身勁裝,又將腰間的琉璃瓶串仔細捆紮在腰間。
“給我一炷香時間。”解離說,“如果一炷香後我沒上來,或者潭水有異常,你們立刻撤離,按備用計劃,把追兵引去沼澤。”
“解離——”夙夜還想說什麼。
解離已經躍入潭中。
水很溫,像人的體溫。但潛下去不到三丈,溫度驟降,刺骨的寒意從四麵八方湧來。解離運轉靈力護體,繼續下潛。
潭比想象中深。
潛了約十丈,終於觸底。那枚暗紅色的晶石就在眼前,近看更加巨大,直徑超過一丈,表麵那些血管般的紋路裡,有粘稠的暗紅色液體在流動。
解離伸手,指尖輕輕觸碰晶石表麵。
轟——
無數畫麵、聲音、情緒,像決堤的洪水衝入她的識海。
戰場廝殺,刀劍砍進骨頭的鈍響,瀕死的慘叫,戰馬嘶鳴,旗幟折斷,血浸透泥土……
然後是一切戛然而止。天空裂開,光柱落下,亡魂被強行抽出,記憶被剝離,碾碎,壓縮……
痛苦,恐懼,絕望,不甘,憤怒……
十萬種情緒,十萬段破碎的記憶,在她識海中瘋狂衝撞。
解離悶哼一聲,嘴角溢血。她強行穩住心神,運轉解青竹教她的“清心訣”,在識海中築起屏障,將那些外來記憶暫時隔離。
然後她看到了更多。
在那些破碎記憶的最深處,有一個小小的、發光的“核”。
那是一段完整的記憶,沒有被碾碎,而是被刻意保護起來。
解離的意識靠近那個核。
她“看”到了——
祭壇上,那個白衣少女睜開了眼睛。她沒有掙紮,沒有恐懼,隻是平靜地望著天空裂縫中那隻巨大的眼睛。
然後她開口,說了句話。
那句話沒有聲音,但解離“聽”懂了:
“我自願獻祭,換取十萬將士安息。”
畫麵破碎。
解離猛地睜開眼睛。
她明白了。
黑風山的真相,不是什麼勝利者清洗敗軍,而是一場……自願的、以十萬生命為代價的、對抗某種存在的犧牲。
那個白衣少女是誰?天空裂縫裡的眼睛是什麼?他們對抗的是什麼?
沒有答案。
但解離知道一件事:這枚核心,不能被漆雕無忌拿走。
她浮出水麵。
夙夜和聞人語守在潭邊,見她出來,都鬆了口氣。
“怎麼樣?”聞人語問。
“核心不能動。”解離爬上岸,渾身濕透,嘴唇發白,“它不是一個簡單的能量源,它是一個……封印的一部分。封印著更危險的東西。”
“什麼東西?”
“不知道。”解離擦去臉上的水,“但漆雕無忌的目標,可能不是核心本身,而是核心下麵那個東西。”
她看向洞口:“外麵的陣法,衝擊到什麼程度了?”
夙夜臉色凝重:“一刻鐘前開始,震動越來越頻繁。我剛才去洞口看了一眼——山穀中央的提煉陣已經完全激活,光柱衝天,整個山穀的怨氣都在往陣法彙聚。最多半個時辰,封印就會破。”
“那就隻剩一個選擇了。”解離說。
她看向聞人語和夙夜。
“我們提前把核心轉移。在封印被衝破前,把核心帶走,引開漆雕無忌的注意力,然後……”
她頓了頓。
“然後炸掉山穀,把那個東西,永遠埋在地下。”
聞人語和夙夜沉默。
炸掉山穀,意味著要引爆提煉陣,那會產生連鎖反應,整個黑風山可能都會塌陷。而他們三人,必須在爆炸前逃出去。
“成功幾率多少?”夙夜問。
“三成。”解離說得很坦誠,“但讓漆雕無忌拿到核心的後果,比死更糟。”
她看向兩人:“你們可以選。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聞人語笑了:“我都走到這兒了,現在退出,豈不是白費了我娘二十年的心血?”
夙夜點頭:“執法司的職責,是阻止危害三界的行為。這件事,我必須管。”
“那就準備。”解離從腰間取出那枚玉簡,“按師父的印法,我們三個同時結印,把核心從潭底‘拔’出來,封進這個——”
她話沒說完。
洞口方向,傳來一聲巨響。
不是地底的震動,是爆炸聲。
緊接著是刀劍碰撞的廝殺聲,和……鳳鳴?
三人同時衝向洞口。
透過岩縫往外看,山穀中已經亂成一團。
提煉陣的光柱旁,不知何時多了一隊人馬——約莫三十人,身穿火紅色鎧甲,手持長槍,槍尖燃燒著金色火焰。為首的是個女子,高挑矯健,長發如火,手中一杆鳳翅鎦金鏜,正與三個黑袍修士激戰。
那些修士是漆雕無忌麾下的陣法師,此刻節節敗退。
“鳳族。”聞人語低聲說,“他們怎麼會來?”
解離盯著那個女子,瞳孔微縮。
她認得那張臉。
鳳族,赤羽衛統領——凰舞。
也是她第一世為戰神時,麾下燼字營的,副將之一。
凰舞一鏜砸碎一個陣法師的法器,長嘯一聲:“漆雕無忌!滾出來!”
聲音在山穀中回蕩。
遠處山巔,一個身影緩緩浮現。
黑衣,金冠,腰懸長劍。
正是漆雕無忌。
他站在高處,俯視著山穀中的亂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凰舞統領,擅闖禁地,攻擊天界陣法師。”他的聲音平靜,卻傳遍整個山穀,“你是想挑起鳳族與天界的戰爭嗎?”
“少扣帽子!”凰舞槍指漆雕無忌,“你在這做什麼,自己心裡清楚!十萬亡魂的怨念核心,你也敢碰?不怕遭天譴?”
“我為天界辦事,何來天譴?”漆雕無忌緩緩拔劍,“倒是你,帶兵私闖,按律當誅。”
他揮手下令:“殺。”
山穀兩側崖壁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黑甲衛,至少三百人,弓弩齊備,箭尖對準了鳳族隊伍。
凰舞臉色一變。
就在這時。
解離從溶洞中走出。
她沒有隱藏氣息,每一步踏出,身上都浮現出淡淡的金色光暈——那是戰神血脈覺醒的征兆。
山穀中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
漆雕無忌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動。
“玄燼。”他低聲說,“你果然來了。”
解離走到凰舞身邊,與她並肩而立。
“好久不見,凰舞。”
凰舞側頭看她,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但最終隻是點了點頭:“主將。”
然後她壓低聲音:“我帶的人不多,硬拚不過。你有什麼計劃?”
解離看向高處的漆雕無忌,又看向山穀中央那道光柱。
“計劃很簡單。”
她抬手,指向光柱。
“炸了它。”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從懷中掏出三枚早已準備好的“爆裂符”,全力擲向提煉陣核心!
【第五章·完】
下章預告:提煉陣引爆,黑風山崩塌,核心出土,三方混戰。而地底封印的東西,即將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