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的沉香還在嫋嫋盤旋。
顧老太太從抽屜裡拿出個青釉小瓶。
瓶身圓潤,口沿處嵌著圈細銀。
她指尖捏著瓶身,輕輕推到顧知衡麵前。
顧知衡垂眸瞥去,瓶身無紋無字,透著股說不出的神秘。
他抬眼看向祖母,蹙起眉頭:“祖母,這是什麼?”
顧老太太沒急著回答,抬手端起桌上的三才蓋碗。
茶蓋刮過杯沿,發出細碎的聲響。
她淺啜一口,喉間滾過溫潤的茶氣,才慢悠悠開口。
聲音裹著茶香,聲音卻冷得很:“你身邊那個小鄭助理,他父親老鄭,就是跟著你爸三十年的那個老助理,還記得嗎?”
顧知衡點頭,老鄭在顧家資曆極深,他當然記得。
“三十年前,老鄭剛得了小鄭,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偏偏得了種怪病。”
顧老太太放下茶盞。
“他每天天不亮就咳,咳得撕心裂肺,白天在你爸跟前撐著辦公,嗓子眼都咳出血絲。夜裡更熬人,整棟屋子都能聽見他的動靜,老娘嫌吵,媳婦抹眼淚,他自己更是怕,怕這病斷了飯碗,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風。”
顧知衡眉頭皺得更緊,他不明白祖母為何突然提這些陳年舊事。
但方才那番訓斥還在耳邊,他壓下疑惑,沒敢打斷。
“後來,是我給了他這瓶藥。”
顧老太太終於指了指那隻青釉瓶,“治不了根,但每天一顆,保他一整天安安穩穩,不咳不喘,既能在你爸跟前站穩腳跟,夜裡也能睡個囫圇覺。”
她頓了頓,眼神陡然銳利起來。
“最要緊的是,這藥隻有我這兒有,其他任何地方都配不出第二副。”
顧知衡的呼吸驀地一沉。
“他要是敢斷藥,第二天就得變回那個咳得不成人形的廢人。”
顧老太太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從那以後,老鄭對我忠心耿耿。你爸的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顧知衡不是傻子。
從前祖母總要把他和顧家的“臟事”摘開。
把他護得極好。
那些陰私手段、製衡之術,從未在他麵前提過隻言片語。
可如今他是顧氏集團的掌舵人,是這艘商業航母的領航者。
懷璧其罪的道理他得懂。
沒有雷霆手腕,隻憑溫厚良善,遲早會被豺狼環伺的商場啃得骨頭都不剩。
祖母的話像把鑰匙,瞬間捅開了他心裡的迷竅。
顧知衡瞳孔驟縮,盯著那隻青釉瓶。
聲音都有些發緊:“是您……是您讓老鄭得的那怪病,再用這藥當解藥,用他的健康攥住他?”
顧老太太聞言,嘴角終於勾起抹淺淡的笑意。
輕輕頷首。
這孩子總算開竅了,比他那色迷心竅的父親強多了。
可這笑意還沒在臉上穩住,就被顧知衡接下來的話凍住了。
“祖母,這不行!”
顧知衡猛地站起身,椅子腿蹭著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這太缺德了,而且是違法的!要是被查出來,不僅老鄭會反咬,您也得坐牢!”
他伸手把那青釉瓶往回推,眼神裡滿是抗拒,“顧氏靠的是正經生意立足,不是這些陰詭手段!”
“你放屁!”
顧老太太的怒喝像驚雷炸響在茶室。
她拿起蓋碗狠狠砸向地麵。
“啪”的一聲脆響,白瓷碎成數片,滾燙的茶水混著茶葉濺得滿地都是。
幾滴熱液甚至濺到了顧知衡的褲腳。
“要不是我用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撐著,顧氏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對手吞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她胸膛劇烈起伏,平日裡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銀發微微散亂。
渾濁的眼睛裡翻湧著滔天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