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溫嵐肯定地點點頭,握住他的手:“夢裡很安靜,什麼不好的事情都沒有。隻有我們三個。”
她頓了頓,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認真地說,“扶林,夢有時候是會預兆的,對不對?也許……也許我們的以後,真的會像夢裡那樣,平平安安的。”
她的話帶著一種天真的希冀,邏輯上也站不住腳,但此刻,張扶林沒有去反駁,他隻是看著她亮晶晶的充滿了期盼的眼睛。
“也許。”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些。
溫嵐看出他態度的鬆動,心裡一喜,趁熱打鐵道:“所以啊,你要好好休息,養足精神,要是累垮了,以後怎麼保護我們娘倆?而且……”
她狡黠地眨眨眼:“你現在臉色可不太好,黑眼圈都出來了,寶寶要是生出來,第一眼看到個憔悴的爹爹,多失望呀。”
她這話帶上了點玩笑的意味,試圖讓氣氛更輕鬆些。張扶林愣了一下,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下。
憔悴?失望?
他從未在意過自己的容貌,更沒想過孩子會不會“失望”這種問題。
但看著她戲謔又關切的眼神,一種陌生的、略帶窘迫的感覺湧了上來。
“我……”
他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回應。
溫嵐笑了,拉下他的手,重新捧住他的臉,拇指輕輕摩挲著他眼下的皮膚。
“騙你的啦,你怎麼樣都好看。”
她湊過去,在他緊繃的嘴角親了一下:“不過,為了讓我和寶寶每天都能看到最好看的你,老張同誌,請你現在,立刻,閉上眼睛,試著睡一會兒。我保證,我就坐在這兒陪著你,哪兒也不去,什麼危險都沒有。”
她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和堅持。
張扶林看著她,看著她眼底不容錯辨的關心和隱隱的心疼,拒絕的話堵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確實很累。
身體上的疲憊尚能忍受,但精神上那根始終緊繃的弦,日複一日地消耗著他,像鈍刀子割肉。
此刻,在她柔聲的哄勸和溫暖的懷抱裡,那根弦似乎真的有了那麼一絲鬆懈的可能。
他猶豫了片刻,最終,在她堅持的目光下,很慢很慢地閉上了眼睛,身體依舊保持著擁抱她的姿勢,沒有躺下,隻是將頭靠在她肩頸處,卸下了部分的重量。
溫嵐感覺到他身體的放鬆,心裡鬆了口氣。
她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靠得更舒服些,一隻手依舊輕輕拍著他的背,另一隻手則覆在他環著自己腰的手臂上。
屋子裡很安靜,陽光透過窗紙,在地麵投下溫暖的光斑,火盆裡的炭火發出均勻的、細微的劈啪聲,像是催眠的白噪音。
起初,張扶林的呼吸並不平穩,身體也依舊帶著慣有的警覺,脊背微微繃著。
但溫嵐的拍撫很輕,很有節奏,她的氣息平穩而溫暖,縈繞在他鼻尖。
她遵守諾言,就那樣安靜地坐著,一動不動,仿佛真的為他構築了一個絕對安全的小小堡壘。
時間一點點過去。
張扶林緊繃的神經,在那持續不斷的安撫下,一點點鬆懈下來,他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撐不住,意識漸漸沉入一片黑暗。
那黑暗並非冰冷的深淵,而是帶著她暖洋洋體溫的混沌。
他睡著了。
雖然依舊睡得不沉,眉頭在夢中偶爾還會蹙起,手臂也無意識地收得更緊,像是怕她消失,但這已經是他近段時間以來,第一次在白天,在並非完全精疲力竭的情況下,真正地進入了睡眠狀態。
溫嵐低頭看著他沉睡的側臉。
即使在睡夢中,他的輪廓依舊顯得冷硬,但那份醒時揮之不去的銳利和緊繃,此刻淡化了許多。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嘴唇微微抿著,看起來竟有幾分孩子氣的固執。
她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這個人,把所有的擔憂和恐懼都扛在自己肩上,用近乎偏執的方式守護著她和寶寶,卻獨獨忘了照顧自己。
她保持著姿勢不敢動,怕驚醒他。
隻是手指依舊有一下沒一下地,極輕地梳理著他的頭發,目光流連在他臉上。
窗外,冬日的午後陽光緩慢移動,影子被拉得很長,時光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變得粘稠而寧靜。
屋子裡隻有兩人清淺交織的呼吸聲,和炭火偶爾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