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著玻璃瓶,掌心被底部刻字劃得生疼。耳釘燙得像是要燒穿骨頭,我沒鬆手。爐口紅光還在閃,像心跳一樣穩定。傳送帶轉起來了,推車空了,防護服的人沒回來。
七壽衣老者已經飄進煙囪,隻剩一道輪廓在高處晃動。我以為他走了。
但他停住了。
我盯著那道影子,手指慢慢收緊。瓶子表麵開始凝出霜花,暗紫色液體在裡麵翻騰了一下。這不是普通的藥劑,是陰府殘力,是能撕裂契約的東西。
我不喝。
但我也沒摔。
我在等他反應。
三秒後,他緩緩低頭看我,眼神不再渾濁。他看見我舉起了瓶子,動作很慢,像是真要喝下去。我的嘴唇碰到瓶口,冰涼刺骨。
就在那一瞬,我手腕一翻,狠狠砸向地麵!
“啪!”
碎裂聲炸開的瞬間,整座火葬場的溫度驟降。黑煙從裂縫裡噴出來,扭成一條蛇形,衝我撲來。我沒躲。它撞在我胸前的冥河鎖上,發出一聲悶響,散了。
地上隻剩碎片,紫液沒沾地,全化成了氣。
我抬頭看他。
他也看著我。
然後他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譏笑,是真笑。笑聲乾啞,卻痛快,像是憋了幾輩子的情緒一下子倒了出來。
“你摔得好!”他說,“那些跪著求我給力量的人,最後都成了藥渣。”
我站著沒動。
他知道我在試探。我也知道他在等這個結果。從墳地第一次見麵開始,他就沒逼我簽什麼,沒許諾無敵,隻說了一句“反噬極強”。後來三次出現,都是關鍵時刻,話不多,但從不騙我。
他抬手按在胸口,手指一扯。
一道幽藍的光絲從他身體裡被抽出來。細,但凝實,像一根活的線。它漂浮在空中,微微震顫,像是有意識。我認得這種氣息——古老,沉重,帶著戰場上的鐵鏽味。
初代統帥魂魄碎片。
這東西不該存在。協會早就宣布所有舊魂已被清除。可它就在我眼前,正朝我飛來。
我本能想退。
但它直接撞進了冥河鎖。
“嗡——”
鎖身一震,我胸口像是被錘子敲了一下。緊接著,一個聲音從鎖裡傳出來。
“小九……彆信他。”
我全身僵住。
那是我爸的聲音。
低沉,疲憊,和每次半夜開車回家時一模一樣。他說過很多次:“兒子,這行當見得多,彆信來得太容易的東西。”
我右手立刻按上嗩呐。
但沒拔。
我知道現在反抗沒用。如果這是陷阱,剛才那一下就能殺我。如果這是真相,我得聽清楚每一個字。
“他們要的是你的絕望。”七壽衣老者站在煙囪邊緣,聲音比之前清晰了許多,“而你選擇了尊嚴。”
我終於開口:“你到底是誰?”
“我不是執法者。”他說,“我是失敗者。”
他身體越來越淡,幾乎透明。風一吹,身形就晃。
“三百年前,我也簽了一個約。不是奴役鬼,是和它們並肩作戰。我們叫自己‘陰兵統帥’。後來……有人背叛了我們,把我們的魂核抽走,做成秘藥。我逃到這火葬場,靠最後一滴怨源吊命,變成你現在看到的樣子。”
“那你為什麼幫我?”
“因為你沒跪。”他說,“你手裡有力量,卻選擇不用。你怕失控,怕傷到身邊的人。這種人……值得托付一點真相。”
我喉嚨發緊。
他繼續說:“協會現在煉的藥,核心就是我們這些舊魂的執念。他們抽取怨氣,壓製副作用,讓禦獸師變強。但他們漏了一點——真正的力量,從來不是靠榨乾亡魂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