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衝進靈堂的時候老鬼已經坐不穩了。他靠在那張破藤椅上,身體一半透明,像快沒信號的電視畫麵。吊死鬼站在他背後,頭發纏住他肩膀,可發絲直接穿了過去,根本抓不住。
我往前走一步,被彈了回來。
“彆碰我。”老鬼聲音斷斷續續,“再吸一口陽氣,我就真散了。”
我沒理他,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霧,抬手就吹嗩呐。短調響起,音波朝他卷過去。這是萬鬼約的引契式,能拉回離體的魂魄。可音浪撞上他就碎了,連個漣漪都沒起。
老鬼冷笑:“現在知道急了?早乾什麼去了?”
我知道他在撐。他越凶,說明越怕自己撐不住。
我想再試一次,左手突然一燙。
是耳釘。
它還在發燙,和剛才從石碑前回來時一樣。我低頭看了眼掌心,那道前任館主留下的掌印還印在皮膚上,微微泛紅。
就在這時,空氣抖了一下。
一道影子浮在靈堂中央。沒有黑霧,沒有陰風,就那麼靜靜站著。是前任館主最後一點殘念。他看著老鬼,停了幾秒,忽然開口:
“你也是守門人……可惜走得太遠。”
老鬼抬頭,眼神變了。
殘念抬起手,直接撕開自己胸口。一道白光從他體內抽出,是魂核的最後一絲力量。他沒回頭,也沒看我,就把那道光按進了老鬼心口。
老鬼猛地一震,整個人往後仰。透明的身體開始凝實,手指能抓住椅子扶手了。他喘著氣,想說話,可嘴張了幾次都沒出聲。
我衝上去扶他,這次屏障沒了。
殘念站在原地,身體越來越淡。
“等等!”我喊,“你說的門是什麼?怎麼救老鬼?”
他沒回答。
空中浮現出一個符號。倒寫的“陰”字,周圍七道鎖鏈繞著轉。接著他指了指老鬼心口,又指了指我的耳釘,最後點了自己的眉心。
然後他就散了。
什麼都沒留下。
吊死鬼走上前,盯著那個符號看了很久,說:“這是‘陰樞訣’的起印式。”
我皺眉:“什麼意思?”
“民國時候,隻有殯儀館嫡傳才能學的東西。”她聲音低,“控製陰脈、維係魂體的根本術法。練成的人,能讓亡魂不散,甚至借怨氣反養自身。”
我懂了。
前任館主不是隻想翻案。他是想找能繼承守門人職責的人。而老鬼,是他選中的繼任者之一。現在力量交出去了,責任也移交了。
我低頭看耳釘。它還在燙,和老鬼胸口的位置有輕微共鳴。像是某種連接被接通了。
老鬼咳嗽兩聲,終於能說話:“彆傻站著……趕緊撤陣。”
“什麼陣?”
“你現在站的地方。”
我低頭。腳下地麵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圈裂紋,圍著老鬼形成閉環。那是我剛才噴血時無意踩出來的,正好對應了“陰樞訣”符號的外環。
這地方還在吸怨氣。
殯儀館深處的陰流正往這裡湧。我那些鬼寵已經在角落聚成一團,安靜趴著,像在充電。
“它們在幫你。”我說。
“蠢貨。”老鬼閉眼,“我不需要它們施舍。”
“這不是施舍。”我把嗩呐塞進嘴裡,嚼了顆薄荷糖,“是你教我的第一條規矩——陰兵不退,主帥不死。你現在躺這兒裝死,算什麼主帥?”
他睜開眼,瞪我。
我也瞪回去。
我們誰都沒動。
最後是他先移開視線:“……隨你。”
我轉身對吊死鬼說:“布場。我要讓它們全部進化。”
“你想硬推?”
“對。老鬼吸了火葬場整片怨地,他們扛得住。現在缺的是方向。那個符號就是鑰匙。”
我用指甲在訓練場地上刻下“陰樞訣”的圖案,以血畫線。然後把所有鬼寵召出來,圍成一圈。它們趴在地上,背對著中心的老鬼。我能感覺到空氣變重了,像是壓了層濕棉被。
第一隻鬼寵開始發光。
它的形態變了,從模糊人形拉長成披甲戰士的樣子。第二隻緊跟著扭動起來,第三隻發出低吼。
老鬼靠在椅子上,看著這一幕,聲音很輕:“你明不明白強行解鎖會付出什麼代價?”
“明白。”我說,“替死一次。但值得。”
“不是你替死。”他盯著我,“是它們。每一場死亡事件的怨氣解鎖新形態,代價是消耗一次複活機會。你現在逼它們突破,等於提前透支命。”
我沒說話。
我知道。
可我們現在沒時間慢慢來。
吊死鬼走到我身邊:“你打算讓它們全上?”
“全上。”
“萬一失控?”
“那就打到服為止。”
我抬起手,吹響嗩呐長調。音浪炸開,七隻鬼寵同時暴起。它們身上冒出黑煙,那是吸收怨氣過載的表現。第一個戰士形態的鬼寵轉身,一拳砸向牆壁。水泥炸開,鋼筋彎曲。
它在適應新身體。
第二個爬起來,四肢著地,像狗一樣繞圈跑。速度越來越快,最後隻剩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