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端著那碗湯,手抖得厲害。
碗的溫度透過粗糙的陶壁,燙著她的指尖,可這股熱流,卻好像順著手臂一路燒進了心裡。
她看著碗裡那塊最大最完整的魚肉,再看看角落裡正抱著碗埋頭猛喝的小丫頭,鼻子一酸。
一滴淚,啪嗒一下,掉進了奶白色的湯裡,漾開一圈小小的漣漪。
李懷安沒看她,自顧自地盛了第三碗湯,也沒找地方坐,就靠著灶台,呼嚕呼嚕地喝了起來。
熱湯下肚,一股暖意從胃裡炸開,瞬間衝向四肢百骸。
被冰冷的江水和寒風侵蝕的身體,像是久旱的土地終於等來了甘霖。
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了。
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喝啊,嫂子。”李懷安用袖子擦了下嘴,看她還愣著,催了一句。
“涼了就腥了。”
林婉兒這才如夢方醒,低下頭,學著小丫頭的樣子,先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後才張開小嘴,抿了一口。
鮮!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極致鮮美,瞬間席卷了她整個口腔。
那不是肉的香,也不是鹽的鹹,而是一種醇厚到骨子裡的鮮甜。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舌頭。
她這輩子,彆說吃,連想都沒想過,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好喝的東西。
她再也顧不上什麼儀態,抱著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生怕喝快了,這美妙的滋味就消失了。
屋子裡,一時間隻剩下三個人喝湯的細微聲響。
安靜,又透著一股以前從未有過的溫馨。
可這溫馨,注定是短暫的。
“哐當!”
院子那扇破敗的木門,被人從外麵一把推開。
一個穿著大紅襖的身影,扭著水桶腰就擠了進來,人還沒到,那股子刺鼻的胭脂味和尖銳的嗓門就先到了。
“哎喲,我的二郎喲!這是做什麼好吃的呢?香得嫂子在村頭都聞著了!”
孫寡婦臉上堆滿了笑,手裡還端著一個豁了口的破碗,碗裡是幾根黃不拉幾的發餿酸菜。
她一雙丹鳳眼,跟探照燈似的在屋裡掃了一圈,最後死死鎖定了灶上那口還在冒著熱氣的鐵鍋。
那眼神,毫不掩飾,就是餓狼看見了肉。
“二郎,你看你,光吃肉多膩啊。”
孫寡婦把手裡的酸菜往前一遞,身子已經開始往灶台邊上蹭。
“嫂子家正好有點解膩的酸菜,給你送點過來,咱換碗湯喝喝唄?”
林婉兒聽到這聲音,身體本能地一顫,手裡的碗都差點掉了。
她下意識地站起來,把小丫頭往自己身後拉了拉,臉上血色儘褪,緊張地看著那個不請自來的女人,敢怒不敢言。
這哪裡是換菜。
這分明就是明搶。
李懷安把碗裡的最後一口湯喝完,慢條斯理地把碗放在灶台上。
他抬眼,打量著孫寡婦。
左手掌心微微一熱,水墨羅盤的虛影在他視網膜上一閃而過。
【目標:孫二娘(孫寡婦)】
【環境透視:其右側袖口內,藏有一隻油膩布袋,袋口沾有數根雞毛及不明汙漬。】
【批注:貪婪成性,欲行偷竊之事,其心可誅。】
李懷安看清了那行字。
他再看向孫寡婦時,臉上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還真是連吃帶拿,一點都不客氣。
“孫嫂子,你這碗酸菜……味兒有點衝啊。”
李懷安不鹹不淡地開口了。
孫寡婦的笑容僵了一下,低頭聞了聞自己的碗,嘴硬道:“胡說!我這可是自家醃的,好著呢!”
“不是那個衝。”
李懷安搖搖頭,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門口那些伸長脖子看熱鬨的村民聽清楚。
“我這魚,叫金絲紅鯉,是滄瀾江裡的瑞獸,有靈性的。”
他往前一步,擋在了孫寡婦和鐵鍋之間。
“這東西陽氣重,專克陰邪汙穢之物。”
“我看孫嫂子你今天這臉色,不太對啊。”
李懷安盯著她的臉,裝模作樣地“嘖”了兩聲。
“印堂發黑,頭頂冒著一股子黑氣,怕不是沾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吧?”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孫寡婦心裡咯噔一下,臉上的笑快掛不住了。
村裡人都信這個,她自己也信。
“我可沒胡說。”李懷安湊近了些,壓低聲音,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
“你這股黑氣,還帶著一股雞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