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漸漸停了,但鬼哭嶺前的這片雪原上,熱度卻還沒散去。
那是一種令人作嘔的熱度。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味、硫磺味,以及烤肉的味道——隻不過這不是烤羊肉,而是烤人肉。
那二十名不可一世的蠻族遊騎兵,此刻已經變成了二十團焦黑的還在冒煙的爛肉。猛火油加上白磷,這種來自後世的“煉獄配方”,在這個冷兵器時代展現出了降維打擊般的恐怖。
“嘔……”
地老鼠跪在雪地上,把剛才吃的那個黑麵饃連湯帶水地吐了個乾淨。作為一個小偷,他見慣了陰暗角落裡的肮臟,但這種人間煉獄般的場景,還是擊穿了他的心理防線。
那些蠻子死前的慘狀太嚇人了。有的人在地上打滾,把雪都融化了,皮肉卻和泥土粘在了一起;有的人還沒死透,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氣泡聲,那雙被燒毀的眼睛裡隻剩下兩個黑窟窿,正對著天空流出血淚。
“吐完了嗎?”
一個平淡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地老鼠抬起頭,看見江鼎正站在他旁邊。這位年輕的標長手裡拿著一塊不知從哪弄來的白手帕,捂著口鼻,眉頭微微皺著,眼神裡沒有恐懼,隻有一種……像是看見自家地毯被弄臟了的嫌棄。
“吐完了就乾活。”
江鼎用腳尖踢了踢地老鼠的屁股,指了指那些屍體,“你是賊,搜身這種事不用我教你吧?記住,咱們是過日子的,不是敗家子。凡是能用的、能換錢的,哪怕是一顆銅扣子,都彆給老子落下。”
地老鼠咽了口唾沫,看著那一堆焦炭,哆哆嗦嗦地問道:“標……標長,這還能搜出啥啊?都燒成這樣了……”
“燒的是皮肉,金銀怕火煉嗎?”江鼎淡淡地反問,“還有那幾匹馬,除了被燒死的那幾匹,剩下受驚跑散的,啞巴已經去追了。咱們今晚能不能吃上燉馬肉,就看你們手腳麻不麻利。”
聽到“燉馬肉”三個字,周圍那些原本還一臉驚恐的死囚們,眼睛裡瞬間冒出了綠光。
在死囚營裡,人命不值錢,但肉值錢。
“乾活!都他娘的給老子乾活!”
瞎子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作為老兵油子,他的適應能力極強。他一瘸一拐地衝進屍體堆裡,忍著燙,熟練地撬開一個蠻子焦黑的手指,把一枚金戒指擼了下來,放在嘴裡咬了一下,然後嘿嘿一笑,揣進了懷裡。
有人帶頭,剩下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剛才還畏畏縮縮的死囚們,此刻像是被血腥味刺激到的禿鷲,一擁而上。原本的恐懼被貪婪取代,他們在屍體上翻找,甚至為了爭奪一把還沒完全燒毀的彎刀而互相推搡。
江鼎沒有參與這場狂歡。
他重新坐回了板車上,把那個已經不太熱的手爐抱緊了些。
“老黃。”他喊了一聲。
那個麵黃肌瘦的毒郎中老黃正蹲在一匹死馬旁邊,用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割取著馬的膽囊。聽到召喚,他連忙擦了擦手上的血,小跑過來。
“標長,您吩咐。”
“那邊那個,還沒死透。”江鼎抬了抬下巴,指向戰場邊緣。
那裡躺著那個絡腮胡什長。這蠻子命大,衝在最前麵,反而避開了第一波火油的核心爆炸區,隻是被氣浪掀飛了,一條腿被炸斷,半邊臉被燒爛,此刻正躺在雪地上痛苦地抽搐。
“蠻子的什長,肚子裡應該有點貨。”江鼎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聊家常,“去,問問他,他們的大部隊在哪,這次南下到底有多少人。你知道怎麼問吧?”
老黃愣了一下,隨即那張蠟黃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陰森的笑容。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展開,裡麵是一排長短不一的銀針,還有幾個裝著奇怪粉末的小瓶子。
“標長放心。”老黃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我是治死過人,但讓人想死死不了的本事,我也有。隻要他還有一口氣,我就能讓他把小時候尿過幾次床都說出來。”
“去吧。彆弄出太大動靜,吵得我頭疼。”江鼎揮了揮手,閉上了眼睛。
片刻後,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壓抑慘叫聲從遠處傳來。那聲音不像是人發出的,倒像是某種受了重傷的野獸在絕望地嗚咽。
江鼎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在複盤。
今天的這場伏擊,雖然贏了,但贏得太糙。猛火油這種東西,用一次是奇襲,用兩次對方就有防備了。而且這玩意兒是一次性的,用完了就沒處補給。
要想在這亂世裡活得長久,活得舒服,光靠這點小聰明是不夠的。他需要一支真正能打硬仗、且絕對忠誠的隊伍。
眼前這幫人……
江鼎睜開眼,看著那些正在為了戰利品爭得麵紅耳赤的死囚。
這是一群瘋狗。
瘋狗好用,但瘋狗也容易咬手。得給他們立規矩,得給他們喂肉,也得給他們套上鏈子。
“啊——!!”
一聲淒厲到了極點的慘叫聲劃破長空,然後戛然而止。
老黃提著那個什長的腦袋走了回來。他的手上全是血,臉上卻帶著一種滿足的紅暈,像是剛完成了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標長,招了。”
老黃把腦袋往地上一扔,恭恭敬敬地說道,“這幫蠻子是‘黑狼部’的前鋒,一共三千人,已經繞過了虎頭城的正麵防線,準備突襲後方的糧道‘斷崖口’。這二十個人隻是探路的。”
斷崖口?
江鼎的眼神猛地一凝。
斷崖口是虎頭城的命脈。一旦那裡被切斷,前線的兩萬鎮北軍就會斷糧。到時候不用蠻子打,餓都能把人餓死。
而最關鍵的是……他的“安樂窩”夢想,要是虎頭城破了,也就泡湯了。
“好,很好。”
江鼎站起身,看著已經打掃完戰場的眾人。
五十個死囚,此刻正眼巴巴地看著他。他們身上背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啞巴還牽回了七八匹受驚的戰馬。雖然每個人都灰頭土臉,但那種頹廢絕望的氣息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見過血後的興奮和狂熱。
“都給老子站好了!”
瞎子很有眼力見地吼了一嗓子。
眾人立刻稀稀拉拉地站成了幾排。
江鼎走下板車,目光一一掃過這群人。
“今天這一仗,打得還行。”
他開口了,語氣不急不緩,“戰利品我都看見了,不少。按照死囚營的規矩,這些東西都要上交,然後咱們再領幾個黑麵饃。”
眾人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有人甚至下意識地捂緊了懷裡的東西。
“但是。”
江鼎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抹邪氣的笑容,“在我江鼎的隊裡,規矩我說了算。”
他走到啞巴牽著的那幾匹戰馬前,伸手拍了拍馬屁股。
“馬肉,今晚燉了,全隊分著吃,管飽。馬皮,扒下來做靴子,一人一雙。金銀細軟……”
江鼎指了指瞎子懷裡鼓囊囊的那一坨,“大家夥平分。有了錢,等回了城,老子想辦法給你們弄酒,弄女人。”
死寂。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
緊接著,是一陣壓抑不住的粗重呼吸聲。這群亡命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上交?分了?這可是殺頭的罪名!私吞戰利品,按律當斬!
“標……標長,這不合規矩吧?”地老鼠小心翼翼地問道,“要是讓督戰隊知道了……”
“督戰隊?”
江鼎冷笑一聲,眼神瞬間變得冷厲如刀,“在這片荒原上,老子就是規矩。天高皇帝遠,隻要我不說,你們不說,誰知道?”
他猛地拔出啞巴背上的那把彎刀,一刀砍在旁邊的一棵枯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