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醜話說在前頭。”
“肉,我給你們吃;錢,我帶你們賺;命,我帶你們活。但誰要是敢背著我吃獨食,或者是把今天的事兒往外漏半個字……”
江鼎的目光落在老黃身上,“老黃,你的那些藥粉,還有剩下的嗎?”
老黃立刻會意,陰惻惻地笑道:“有,多得是。有一種藥,吃了之後人不會死,但全身的皮會一點點爛掉,癢得你想把自己骨頭撓出來。”
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聽明白了嗎?”江鼎問。
“明白了!”
這一次,回答聲整齊劃一,震得樹上的積雪都落了下來。這群瘋狗,在肉骨頭和大棒的雙重刺激下,終於低下了頭顱,認了這個看起來文弱的主人。
“很好。”
江鼎收起刀,重新恢複了那種懶散的模樣。
“把那個什長的腦袋掛在馬脖子上。其他的腦袋,也都割下來帶上。這可都是軍功,是咱們換好日子的籌碼。”
“標長,咱們回營?”瞎子問。
“回個屁。”江鼎翻了個白眼,爬回板車上躺好,“沒聽老黃說嗎?蠻子要偷襲斷崖口。咱們現在回去,那幫正規軍的大爺們肯定還要開會、請示、扯皮,等他們動起來,糧道早就被斷了。”
“那咱們去斷崖口?”瞎子驚了,“咱們這點人,去送死啊?那可是三千蠻子!”
“誰說我們要去跟三千蠻子打了?”
江鼎從懷裡掏出一個乾癟的橘子(不知道從哪個蠻子身上搜出來的),慢條斯理地剝著皮。
“我們是斥候,我們的任務是送信。不過……”
他把一瓣橘子扔進嘴裡,感受著那股酸澀的汁水在舌尖炸開。
“普通的送信,那幫大爺未必信。咱們得送一份大禮。”
“地老鼠,把你剛才搜到的那麵蠻子的旗幟拿過來。木匠,把那些死人的衣服都扒乾淨,給我把這些衣服套在咱們的草人上,綁在馬尾巴後麵。”
“咱們去演一場戲。”
……
夜幕降臨。
斷崖口,這是大乾北境防線後方的一處險要隘口。兩邊是陡峭的石壁,中間隻有一條僅容兩車並行的山道。
此時,駐守在這裡的大乾守軍正圍著火堆取暖。因為是在後方,他們的警惕性並不高,甚至連哨兵都在打瞌睡。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敵襲!敵襲!”
哨兵驚慌失措地吹響了號角。
守將是一個滿臉橫肉的千夫長,他罵罵咧咧地提著刀衝上營牆,往下一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見山道儘頭,塵土飛揚(那是馬尾巴上綁樹枝拖出來的),影影綽綽似乎有無數騎兵在衝鋒。而在最前麵,幾十個渾身是血的騎兵正瘋狂地朝著隘口衝來。
“開門!快開門!我們是前鋒營的斥候!蠻子大軍殺過來了!”
為首的一人,披頭散發,渾身浴血,手裡還提著一顆猙獰的人頭。
正是江鼎。
隻不過他現在的樣子實在太慘了。為了逼真,他特意往自己臉上抹了兩把死人血,還把號衣撕得稀爛。
“站住!口令!”千夫長在上麵吼道。
“口令你大爺!”
江鼎在馬背上破口大罵,那股子兵痞氣簡直比兵痞還兵痞,“沒看見後麵的蠻子嗎?老子的兄弟都死絕了!那是黑狼部的主力!快放老子進去報信!要是耽誤了軍情,李將軍砍了你的腦袋!”
說著,他猛地把手裡那顆蠻族什長的腦袋往城牆上一扔。
咚!
血淋淋的人頭在城牆上滾了兩圈,正好滾到千夫長的腳邊。千夫長低頭一看,那蠻子猙獰的麵孔和那特殊的發辮,確實是黑狼部的精銳無疑。
再看遠處那漫天的煙塵和隱約傳來的喊殺聲(其實是瞎子帶著人在後麵敲鑼打鼓),千夫長不再懷疑。
“開門!快放他們進來!準備迎敵!”
沉重的寨門緩緩打開。
江鼎帶著他的“殘兵敗將”,騎著那些瘦馬和繳獲來的戰馬,一窩蜂地衝進了大營。
剛一進門,江鼎就從馬背上滾了下來,“虛弱”地癱倒在地。
“水……給我水……”
千夫長急忙跑下來扶起他:“兄弟,前麵什麼情況?蠻子有多少人?”
江鼎喘著粗氣,一把抓住千夫長的手,眼神裡全是“驚恐”:“多……太多了……漫山遍野都是……我們標長拚死才掩護我突圍……他們要燒糧草!快!快給李將軍發烽火!遲了就全完了!”
千夫長被他的演技徹底折服,再加上那顆人頭的佐證,根本沒時間多想。
“快!點烽火!向大營求援!”
隨著千夫長一聲令下,斷崖口的三座烽火台瞬間燃起了衝天的狼煙。
看著那滾滾升起的濃煙,癱在地上的江鼎,嘴角在沒人看見的角度,微微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這烽火一點,整個北境防線都會動起來。
李牧之的大軍會立刻支援這裡。
而那支準備偷襲的蠻族三千人部隊,隻要敢露頭,就會撞上嚴陣以待的鎮北軍主力,而不是這群毫無防備的後勤兵。
這根本不是什麼“報信”。
這是一場教科書般的“假傳軍令”加“借刀殺人”。
“標長……咱們這麼玩,要是被查出來……”瞎子湊到江鼎身邊,小腿肚子都在轉筋。假傳軍情,那是夷三族的罪!
“查出來?”
江鼎接過旁邊士兵遞來的水囊,狠狠地灌了一口,然後舒舒服服地打了個嗝。
“等他們查出來的時候,咱們已經是立下‘救命之功’的英雄了。而且……”
他看了一眼周圍那些對他肅然起敬的守軍,又看了看正在忙碌備戰的千夫長。
“今晚這頓飯,有著落了。聽說斷崖口的夥食不錯,有肉包子。”
江鼎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那個還在發愣的千夫長的肩膀,語氣瞬間變得虛弱而悲壯:
“大人……能不能給兄弟們弄點吃的?我們……整整三天沒吃飯了。就算是死,也讓我們做個飽死鬼吧。”
千夫長看著這群“九死一生”的勇士,眼眶都紅了:“管夠!肉包子管夠!來人,把庫裡的酒也搬出來!讓兄弟們吃好喝好!”
瞎子、啞巴、地老鼠……所有人看著自家標長這行雲流水的演技,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這也行?
跟著這位爺,彆說肉包子,這天下恐怕就沒有他騙不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