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始皇帝三十七年冬。
鹹陽城的雪下得很大,像是要把這座天下第一城徹底掩埋。夜色如墨,隻有城西黑獄方向傳來斷續的梆子聲,三更了。
贏塵裹緊身上單薄的獄卒皂衣,嗬出的白氣在油燈昏暗的光裡迅速消散。他沿著濕滑的石階向下走,腳步聲在幽深的甬道裡回蕩,兩側鐵欄後傳來粗重的呼吸和鎖鏈摩擦聲。
這是鹹陽死牢的第三層,關押的都是待決的死囚。
“小塵子,該巡夜了。”老獄卒王伯提著一串鑰匙從轉角晃出來,渾濁的眼睛在贏塵蒼白的臉上掃過,搖了搖頭,“你這身子骨,真不知怎麼混上這差事的。這下麵的寒氣,一般人可受不住。”
贏塵勉強笑了笑,沒接話。他自己也不明白,三天前一場高燒後,腦子裡就多了些亂七八糟的記憶——高樓鐵馬,會發光的板子,還有個自稱“考古學家”的人生。更奇怪的是,他發現自己能看見一些彆人看不見的東西。
比如現在,第三層最深處那間牢房上方,就飄著一層淡淡的黑氣。
“王伯,甲字三號關的什麼人?”贏塵狀似無意地問。
老獄卒臉色一變,壓低聲音:“彆提,那是廷尉親自押來的。背上刻滿了古怪文字,邪性得很。前兩個送飯的都瘋了,你可彆靠近。”
贏塵點點頭,接過巡夜簿,心裡卻有種奇怪的衝動——他必須去看看。
子時過半,王伯撐不住去偷睡了。贏塵提著油燈,獨自走向甬道深處。越往裡走,寒氣越重,那不是冬天的冷,是透進骨髓的陰寒。兩側牢房出奇地安靜,連最凶悍的囚犯都縮在角落,不敢出聲。
甲字三號牢門是精鐵鑄的,上麵貼著一張褪色的黃符。
贏塵湊近觀察孔。
裡麵沒有床鋪,隻有四根從天花板垂下的鐵鏈,鎖著一個赤裸上身的男人。犯人垂著頭,長發披散,但贏塵的目光瞬間被他背上的東西吸引了——
那不是刺青,是某種深可見骨的刻痕,組成一幅詭異的圖案:一座倒懸的碑,碑文是流動的暗金色,在昏暗光線下微微發亮。更詭異的是,那些文字贏塵竟然認識幾個!
不,是他腦子裡那些“前世記憶”認識。那是西周金文的一種變體,他在“前世”的青銅器上見過類似的。
“鎮……魔……”贏塵不自覺地念出了聲。
囚犯猛地抬頭!
那是一張扭曲的臉,瞳孔完全是漆黑的,沒有眼白。他咧嘴笑了,嘴角咧到耳根:“你能看懂?”
鐵鏈驟然繃緊!囚犯後背的碑文開始蠕動,像活過來的蟲子,黑氣噴湧而出,瞬間充滿了整個牢房。黃符無風自燃,化為灰燼。
贏塵想後退,腳卻像釘在了地上。他眼睜睜看著那些黑氣從觀察孔湧出,化作一隻骷髏手掌,抓向自己的麵門!
就在這一刻,他胸口突然一熱。
是那塊從小戴著的黑色石牌——據說是他早逝的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石牌在衣內發燙,然後一道暗金色的光芒炸開!
“啊——!”囚犯發出非人的慘叫。
贏塵看見,自己胸前浮現出一座虛影——和囚犯背上一模一樣的倒懸碑,隻是大了十倍!虛影旋轉著,產生恐怖的吸力,將黑氣連同囚犯背後的刻痕一起扯了出來!
那些流動的文字脫離囚犯的身體,在半空中掙紮、變形,最後化作一道黑光,投入贏塵胸前的石牌。
囚犯癱軟下去,背上隻剩猙獰的傷疤。
贏塵腦中嗡的一聲,無數信息湧入:
“黑獄鎮魔碑,九重封印,第一重已解。”
“獲得神通:噬靈(初級)——可吞噬無主靈氣及妖魔本源。”
“獲得功法:《基礎煉氣訣》殘篇。”
“鎮壓目標:‘畫皮鬼’(煉氣一層)。可提取其‘擬形’能力(每日限一次,維持三個時辰)。”
他靠著冰冷的石牆滑坐在地,大口喘氣。油燈早就滅了,但牢房裡的黑氣消散後,牆角的螢石發出微光。贏塵低頭看向胸前,石牌已經恢複原狀,隻是上麵多了一道淺淺的金紋。
腳步聲從甬道另一端傳來,是王伯被剛才的慘叫驚醒了。
“小塵子!出什麼事了?”
贏塵迅速爬起,腦中念頭飛轉。他看向牢內,那囚犯已經沒了氣息,但詭異的是,屍體正在快速乾癟,最後化作一具披著人皮的骷髏。
“我……我不知道,”贏塵努力讓聲音聽起來驚恐,“我剛才巡到這裡,聽見裡麵有怪聲,湊近一看,他、他就變成這樣了……”
王伯提燈照向牢內,倒吸一口冷氣。
那具骷髏保持著死前的姿勢,背後空蕩蕩的皮膚搭在骨架上,像件不合身的外套。
“畫皮……”老獄卒臉色慘白,“真是妖物!快,快上報!”
兩個時辰後,黑獄燈火通明。
廷尉丞李煥親自來了,這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麵容冷峻,穿著黑色官服,腰間佩劍的劍柄上刻著法家的“法”字。他蹲在屍體旁檢查了很久,又抬頭看向贏塵。
“你說,你隻是路過?”
“是,大人。”贏塵垂首,“小人巡夜至此,聽見異響,然後就看見他……”
“他背上的刺青呢?”
“刺青?”贏塵茫然狀,“小人沒注意,當時嚇壞了……”
李煥盯著他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按在贏塵肩上。一股冰冷的氣流鑽進贏塵體內,沿著經脈遊走。贏塵心裡一緊——這就是煉氣?他努力壓製胸口石牌的異動,任憑那股氣在體內轉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