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旅館由二十年前的紅星招待所改製,過去倒是威風,是政府單位或國營廠才能開證明住上的高檔地方。一棟四層樓的旅館牆麵斑駁蛻皮,大廳倒是有幾分當年的輝煌風采,麵積寬大,裝潢精致,隻是頗顯陳舊,掛鐘上已然鏽跡斑斑。
身後響起男人深沉的腳步聲,馮蔓聽他在前台開房,果然隻要了一間,等程朗拿到鑰匙,便跟上步伐往樓上去。
206號房在走廊中間位置,屋子稍舊,打掃還算乾淨,馮蔓左右看看,還算滿意,甚至房費也是程朗出的,自己又省了錢。
“你倒是很放心?”程朗分明在最開始提出要開一間房時,窺見馮蔓眼中驚詫防備的神色,可這份防備消失得太快。
“當然啊。”馮蔓將布包放好,拎起牆根的暖水瓶遞給程朗,“我們早定了娃娃親,已經算是未婚夫妻,出門在外形勢所迫,住一間房也沒什麼。”
說話間,馮蔓仔細打量程朗,男人硬朗的麵容終於現出一絲皸裂,她壓住微微上揚的唇角,繼續調戲:“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再說了,你長得英俊,身材又好,寬肩窄腰還是大長腿,正合我意,我不吃虧的...”
眼前的男人從容沉著的氣勢終於破功,一貫深邃的眼眸波濤起伏,眸光震動,像是終於第一次正式認識這個口口聲聲是娃娃親對象的女人:“你...”
馮蔓聽見男人摔門離開的響動,忙在身後叮囑:“記得打熱水回來,彆走錯地方了。”
想想在樓下,這男人故意嚇唬自己,馮蔓頓時覺得解氣,論調戲,誰調戲誰還不一定呢!
當晚,一如馮蔓猜測,程朗並未在房裡留宿,趁著外麵寂靜無聲,悄然離開,隻留下一句冷漠的:“自己鎖好門。”
獨自享受旅館的雙人大床。馮蔓睡了穿越以來最舒服的一覺。
清晨朝陽被隨風起舞的窗簾分割,明暗交疊,僅餘幾縷晨光攀上馮蔓的眼角眉梢,照亮她安靜的睡顏。
被陽光叫醒的滋味實在美好,馮蔓有些舍不得離開,卻也惦記著樓下的情況。
趿著拖鞋走到窗邊,探身往下一望,馮蔓窺見在藍色卡車周身的男人,正在車廂前抽煙,手上沒有動作,目光卻緊盯篷布,顯眼在打量什麼。
許是馮蔓的視線被日光烤得熾熱,驚動了眼眸中忙碌的男人,程朗仰頭看來,與二樓窗邊的馮蔓遙遙相望。
馮蔓倏地收回身,準備換衣服下樓,隻留給程朗一扇晃動的窗簾波紋。
旅館餐廳有早餐售賣,三毛錢一碗的綠豆稀飯和五毛錢兩個的饅頭,味道還不錯。
吃著早飯,馮蔓瞥見遠處一桌有穿著灰色襯衫的男人落座,餘光收回時,低聲詢問程朗:“沒抓到現行?”
程朗眉心微蹙,深邃的眼眸盯著眼前的女人,充滿探究與審視。
馮蔓輕笑:“你昨晚不是借著我打掩護,然後出去盯梢了?那輛車跟了我們一天,還跟著來小旅館住下,難道不是打你貨的主意?”
男人劍眉微挑:“你倒是挺會觀察。”
馮蔓從小跟著外婆生活,孤兒寡母的沒少受欺負,見過的偷雞摸狗事不少,疑似有卡車跟蹤,加上程朗態度突然轉變,當即猜測到真相。
兩人沒在小旅館停留多久,馮蔓也沒能從程朗口中得知更多的訊息,可見他不慌不忙再次啟程,就算沒抓現行也必定胸有成竹。
藍色卡車發動,駛入國道,不多時,後視鏡裡再次出現了軍綠色卡車,馮蔓觀察到這一情形,眼眸微亮。
“他又跟上了。”
“嗯。”
兩人交流不多,此刻卻有幾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自九山村到墨川市,距離兩千多公裡,加上這個年代的國道不似後世的平整順暢,不少地方道路坑坑窪窪,難以成行,需要繞路而走,車速受限不少,如此走走停停,倒是給足了觀察的機會。
從旅館出發,卡車在下午兩點半駛入道路中途的休息站修整,這時候的高速路休息站遠沒有後世那般一應俱全,主要提供簡單的服務,爆胎、車輛損壞或是補水,至於什麼飯館或賣東西那是沒有的。
馮蔓還是頭一回走進1988年的休息站,算是後來高速路服務區的前身。
這一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吃飯倒是問題,隻幸好出發前買了乾糧帶著,馮蔓拎著布包下車,大方分享:“我買了麥乳精和餅乾,待會兒看看能不能借到熱水。”
程朗敲開守休息站的小屋,給裡頭大哥散了個根煙,隨意寒暄幾句再道:“大哥大嫂,借點熱水。”
得了根煙,人兩口子自然沒什麼推辭,讓馮蔓自己去拎牆角的熱水壺。
借著熱水衝泡上麥乳精,馮蔓見這兩口子家閨女眼巴巴望著,招呼小丫頭拿個杯子來,給她舀了兩勺,再衝泡好。
等馮蔓喝下一杯麥乳精,卻左右不見程朗的蹤影,反倒是見到那輛始終在身後的軍綠色卡車同樣停靠在休息站,卻沒人下車。
程朗再出現時,馮蔓已經被叫到休息站後麵的空地上,隻見男人拎著一隻野兔,用隨手小刀利落放血、剝皮、拆骨、清洗...骨節分明的手指靈活穿梭,用力時,麥色手臂精壯的肌肉隱現,一看便是實打實操練出來的。
很快打理出一副光潔無皮毛的兔子,被程朗三五下削出的細長木棍自頭穿到尾。
幾塊木頭堆疊,枯葉層疊灑入其中,打火機猩紅的火苗舔舐而過,燎起火光陣陣。
馮蔓也見過廚子打理食材,卻全然沒有程朗這般隨性利落,似乎翻飛的手指間什麼都能輕鬆解決。
烤兔子的重任落到馮蔓身上,兔肉由紅轉黃,炙烤得滋滋冒油,新鮮肉香味在火光中飄散,十分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