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五更天。
馮媛洗漱收拾好自個兒後,像往常一般開了門。
未曾料到昨日那丫頭又來了。
也不知是幾時來的。
馮媛意外,蹙眉:“又有何事?”
瑞雪搖了搖頭:“無事”。不等馮媛再問,她便說道:“我是來與馮媽媽一起做事的。昨日說過了的。媽媽可有什麼吩咐?”
馮媛回想了下昨日的話,有些愕然。
原以為這丫頭不過是隨口說說來套她的話罷了。竟真打算跟著她學東西?
馮媛搖了搖頭:“我並沒有什麼可教你的。”
“不需要媽媽刻意教我什麼。我自己會去聽,會去看,會去做。媽媽隻不要趕我走,我便深謝媽媽了。”
這話說得嚴絲合縫的,饒是馮媛,也竟一時無言以對了。
故而,她對身後跟著的這個“尾巴”,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馮媛孤身慣了的,陡然身邊多出隻“臂膀”來,初時是怕自己不習慣,會礙事的。
可偏巧這丫頭做起事兒來眼明手快,學東西又是學一樣像一樣的,也從不嘴碎,不知不覺的,馮媛用順了人,也竟漸漸離不開了。
一晃眼,一個多月過去了。
這日,馮媛還在教新來的小丫頭子們如何洗絹衣不吃絹,大廚房的費媽媽便找來了。
“散了罷,都去吃飯去。”
“是。”
人一走,費媽媽便開了口:“老姐姐,這回你可得救救我!”
“慢些說......慢些說......”馮媛將人招呼至自己屋裡,才問:“可是大廚房出了什麼事?”
費媽媽氣得直拍炕桌:“那個賊貨!就是不要我過一天安生日子!”
“撿緊要的說來。”
費媽媽歎了好大口氣,“老姐姐你是知道的,她是自個兒被人拿了錯處,才沒了廚房掌事的差事。如今她挪了坑,竟不容旁的人來爭一爭這個位置。”
馮媛了然於心:“她要推她媳婦兒當這差?”
費媽媽點了點頭,憤然道:“你說憑啥?手藝也不是數一數二的,脾氣秉性也不是個多好的,誰能服她?”
馮媛勸道:“老太太眼明心亮,不是已讓你代掌大廚房了?你好好將這年宴治好,定能站穩腳跟。”
不說還好,一說此話,費媽媽就跟點燃的炮仗般劈裡啪啦起來:“老姐姐!我也想好好乾哇!可你不知道......眼見著快到臘月二十四了,那賊婆娘,攛掇著那些個小蹄子,接二連三地去二奶奶跟前告了假,都撂挑子不乾,等著看我唱獨台戲的笑話!”
馮媛默想了片刻,沉吟:“這頭仗不能輸.....但凡弱一頭,以後便更管不下來了......”
“可不是這個理兒?”費媽媽滿目惆悵:“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呐......”
馮媛搖了搖頭,“倒也還沒到這般地步。”
“你有什麼法子不成?”
“先去借點人將祭灶一事仔細辦好,才好稟了上麵,拎出個刺兒頭來,好好兒打殺一通後,那些個小的才會有所忌憚。”
“殺雞給猴看......”費媽媽喃喃道,“借人一事......恐怕老姐姐你院兒裡,就要勻我兩個。”
馮媛爽快答應:“我會帶個丫頭早些去幫忙。”
“這般自然是極好的!”費媽媽臉上終於放了晴,“老姐姐你做的糯花米糖最是酥脆,便由你來做罷!”
馮媛一口應下:“沒問題。”
“哎呀,一客不煩二主,合歡宴裡的步魚也要勞煩老姐姐你哩,你知我不擅長浙淮菜,你是臨安人必會做?交給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你這可是‘打蛇隨棍上’了!”馮媛似喜非嗔地說笑了一句。
正此時,屋外傳來一聲清亮女聲:
“媽媽可在屋裡麼?”
馮媛一聽便知是瑞雪,便應了聲:“進來罷。”
簾櫳響處,隻見瑞雪提著一個食盒進來,臉蛋鼻頭都凍得紅粉紅粉的。
“難為你跑一趟,你們留些飯菜,我忙完了去吃也是一樣的。”
“待會飯菜涼了便不好吃了,去大廚房熱菜更麻煩。”說著,她已將兩碗飯、一盤蔥炒豆腐、一碗蘿卜湯和一碗酸菜燉肉擺在了炕桌上,“媽媽們先吃著,待會我來收。”
說罷,便利落地走了。
費媽媽拿起筷子,猜問:“這丫頭便是你要帶著去祭灶的吧?”
馮媛點了點頭,有些奇怪:“你怎知道的?”
費媽媽吃了口肉,說話有些囫圇不清:“你嘗嘗......我就讓小紅做這一道菜,也做成這個鬼樣子......還好不是給主子們吃的......”忽而,她話鋒又一轉:“這丫頭跟你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馮媛隻當她又在瞎忽悠,“淨說胡話,樣貌聲音哪一處一樣?”
費媽媽嗐了一聲,“我說的是性子,性子!你年輕時候啊,比現在還不愛頑笑,說話也是一個唾沫一個釘的,做起事兒來也是半點不含糊的。這姑娘可是這個性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注1)
馮媛登時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難怪她看著那孩子,每每總是會心軟......
翌日,臘月二十四,祭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