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長河說,“選擇你的第一枚棋子。”
棋盤的虛影在他腳下一閃而過,無數光點在他麵前閃爍。
“白子,青子,金子,玄子……”長河的聲音仿佛在遠處低語,“以你現在的權限,隻能使用白子。”
“白子?”顧言朝咬牙,“隨便來一個能保命的!”
光點迅速聚攏。
一枚白色的棋子出現在他手中。
棋子上刻著幾個細小的字——
“瘦金體·筆意”。
“這是什麼玩意兒?”顧言朝懵了,“我要的是刀槍劍戟,你給我一支筆?!”
“這是宋徽宗趙佶的書法筆意。”長河說,“凝字為劍,亦可禦敵。”
“凝字為劍?”顧言朝下意識地握緊棋子。
那枚棋子在他手中微微發熱。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在鄉下,外公教他寫字。
“寫字,要先學做人。”外公握著他的手,一筆一劃地寫,“橫要平,豎要直,撇要有力,捺要舒展。”
“字寫正了,人就站得直。”
記憶像潮水一樣湧上來。
“顧言朝!”長河的聲音帶著一絲催促,“他要來了。”
顧言朝猛地抬頭。
那個軍裝人影已經逼近,長劍高舉,劍鋒直指他的胸口。
“最後一次警告。”人影說,“銷毀。”
顧言朝深吸一口氣。
他舉起手中的白子。
“行吧。”他低聲說,“那就試試。”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瘦金體的每一筆每一劃——
橫畫收筆帶鉤,豎畫收筆帶點,撇如匕首,捺如切刀,鉤如屈鐵,點如墜石。
“瘦金體……”
他睜開眼,指尖用力。
“凝——”
棋子在他手中炸開。
無數細小的光點從他指尖飛出,在空中迅速凝聚,化作一道細長的、閃爍著墨色光芒的線條。
那線條在空中劃過,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鋒利感。
“——字為劍!”
墨色長劍憑空出現,落在他手中。
他握著劍柄,隻覺得一股奇異的力量從手臂傳遍全身。
“來啊!”他大吼一聲,“我也有劍了!”
軍裝人影愣了一瞬,似乎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毫無威脅的年輕人會突然變出武器。
“異端。”人影冷冷道,“更應銷毀。”
他揮劍劈下。
顧言朝沒有躲。
他想起外公的話——
“字寫正了,人就站得直。”
他雙手握劍,迎著那道寒光,直刺而出。
“這一筆——”
墨色長劍與鋼鐵長劍在半空相撞。
“——是橫!”
“叮——!”
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大廳裡回蕩。
軍裝人影的劍被震得微微偏開,腳步後退了半步。
顧言朝虎口發麻,手臂幾乎要被震斷,但他咬牙沒有鬆手。
“再來!”
他身形一側,墨劍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這一筆,是撇!”
劍鋒擦過軍裝人影的肩,帶出一串黑色的光點。
人影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身上的霧氣翻滾。
“你激怒了守衛。”長河提醒,“他的力量來自這片靈薄獄的規則。”
“那我就——”顧言朝喘著氣,眼神卻越來越亮,“在他的規則裡,打敗他。”
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墨劍上。
“瘦金體……”
他想起那些曾經在博物館裡見過的書畫——那些被關在玻璃後麵的靈魂,那些被貼上“館藏”標簽的記憶。
“你們……”他低聲說,“想回家嗎?”
墨劍微微震動,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
“這最後一筆——”
他抬起劍,對著軍裝人影,猛地斬下。
“——是捺!”
墨色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帶著一股決絕的力量。
那力量不再隻是他一個人的,而是帶著無數被壓抑的、被忽視的、被遺忘的聲音。
“叮——!”
鋼鐵長劍在這一擊下,寸寸斷裂。
軍裝人影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武器會被擊碎。
“這不可能……”人影喃喃道。
“沒什麼不可能的。”顧言朝喘著氣,“你隻是習慣了這裡的規則,以為自己永遠是勝利者。”
他抬起劍,指向那疊《永樂大典》殘頁。
“我要帶走它。”
“你沒有權限——”人影怒吼,身上的霧氣瘋狂翻湧。
“權限?”顧言朝冷笑,“那我就自己造一個。”
他將手中的墨劍高高舉起。
“文明長河——”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四個字,隻是覺得,這時候應該這麼說。
“——在此落子!”
他用力將劍刺入地麵。
棋盤的虛影在他腳下展開,無數光點從四周彙聚而來。
“白子——”
他咬字清晰。
“——《永樂大典》殘頁,墨香靈氣,取回!”
“落!”
棋子落下。
棋盤震動。
大廳裡的燈光猛地一暗。
軍裝人影發出一聲慘叫,身體在墨色光芒中迅速消散,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被吸入棋盤。
那疊《永樂大典》殘頁微微震動,從展櫃中升起,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飛向顧言朝。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光芒在他掌心凝聚,最終化作一枚小小的、透明的棋子。
棋子內部,隱約可見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一本微型的書。
“第一枚棋子,收回。”長河的聲音響起,“精神刻度消耗:33%。”
顧言朝愣了愣:“這麼精確?”
“你還剩兩次落子機會。”長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現在,離開靈薄獄。”
“等等——”
他話還沒說完,眼前的一切突然開始扭曲。
星空、棋盤、大英博物館的大廳,全都像被水浸濕的畫一樣,慢慢化開。
“下次入夢,你將獲得更多權限。”長河的聲音漸漸遠去,“記住,顧言朝——”
“你每落下一枚棋子,都會在現實中激起漣漪。”
“文明長河……”
“需要新的執棋人。”
顧言朝猛地睜開眼。
刺眼的陽光從那扇小得可憐的窗戶裡照進來,晃得他眼睛生疼。
他大口喘氣,心臟在胸腔裡狂跳。
“呼……呼……”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沒有傷口,沒有血跡。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掌心空空如也,沒有什麼透明棋子,也沒有墨色長劍。
“做夢……”他喃喃道,“真的是做夢。”
他從床上坐起來,隻覺得頭有點昏沉,像是熬了一整夜。
“不過這夢也太真實了……”
他走到桌前,拿起手機看時間。
上午八點半。
“臥槽!”
他猛地跳起來,“要遲到了!”
他飛快地刷牙洗臉,隨便套了件衣服,抓起包衝出房門。
七
趕到公司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十分。
前台小姐姐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我打卡了我打卡了。”顧言朝一邊跑一邊說。
他衝進辦公區,剛想溜回工位,就看到蘇清淺站在他桌旁,手裡拿著一份打印好的設計稿。
“顧言朝。”
“蘇總早!”他立刻立正,“對不起,我今天有點起晚了——”
“昨天的LOGO。”她把設計稿遞給他,“甲方通過了。”
顧言朝愣住:“……啊?”
“他們說,這個版本‘很有古韻’,尤其是那個雲紋的弧度,很有‘宋代瓷器的含蓄感’。”蘇清淺淡淡道,“原話。”
顧言朝接過設計稿,看著上麵那個他熬夜改出來的LOGO,隻覺得有點不真實。
“就……通過了?”
“通過了。”蘇清淺看著他,“你可以稍微高興一點。”
“哦,好的,謝謝蘇總。”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還有。”她頓了頓,“今天下午兩點,有個新客戶,做‘傳統文化IP開發’的。”
“傳統文化?”顧言朝眼睛一亮。
“嗯。”蘇清淺點點頭,“他們看了這個LOGO,對你的風格很感興趣,點名要你參與提案。”
“點……點名?”
“你可以理解為,”她看著他,“你的‘古韻’,被認可了。”
顧言朝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下午一點半,到會議室準備。”蘇清淺轉身,“彆遲到。”
“好的!”他大聲應道。
她走了兩步,又停下:“還有,顧言朝。”
“啊?”
“今天的黑眼圈……”她側過頭,目光在他臉上停了一瞬,“比昨天淡了一點。”
說完,她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走遠了。
顧言朝摸了摸自己的臉,忍不住笑了一下。
“淡了嗎?”
他回到工位,打開電腦。
屏幕亮起,屏保自動跳了出來。
那是一張他很久以前隨手拍的星圖——鄉下外婆家的院子,夏天的夜空,滿天繁星。
他盯著那張星圖看了幾秒。
“文明長河……”
他想起夢裡的那句話。
“你每落下一枚棋子,都會在現實中激起漣漪。”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什麼都沒有。
可是,他總覺得,那裡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熱。
“也許……”他在心裡說,“真的不是夢。”
他打開設計軟件,新建了一個文檔。
光標在空白的畫布上閃爍。
他猶豫了一下,手指落在數位板上。
線條在畫布上緩緩出現。
那不是客戶的需求,也不是什麼LOGO。
那是一個簡單的、由星星組成的圖案——
一個棋盤。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畫這個,隻是覺得,這東西在他腦子裡轉了一早上,不畫出來,就難受。
“顧言朝!”
旁邊的同事探過頭來:“你在畫什麼?挺好看的。”
“沒什麼。”他趕緊把畫布最小化,“隨便畫畫。”
同事聳聳肩,轉身繼續自己的工作。
顧言朝看著屏幕角落那個被最小化的圖標,心裡突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
仿佛有什麼東西,從這一刻開始,悄悄改變了。
他想起夢裡長河說的話——
“文明長河需要新的執棋人。”
“執棋人……”
他在心裡默念這個詞。
“如果這是真的……”
他抬起頭,看向窗外。
城市的天空依舊灰蒙蒙的,看不到星星。
但他知道,在某個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一條星河,正在緩緩流淌。
而他——
也許,真的有機會,在那條星河之上,落下屬於自己的一枚棋子。
“下班後……”他在心裡說,“再試試。”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客戶的需求文檔。
“先把下午的提案做好。”
“畢竟——”
他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光標,嘴角微微上揚。
“白天,我隻是個設計助理。”
“晚上……”
“我是——”
他沒有說出口。
但在他心裡,那個名字已經悄然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