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總有一天,會有人走進來。”
“看到她。”
“然後——”
“心裡,會輕一點。”
顧言朝想起張窯工。
“你們這些人……”他說,“都挺倔的。”
“倔?”畫師笑了笑,“倔點好。”
“不倔,這飛天,就飛不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拿起畫筆:“再來一次。”
顧言朝看著他,突然說:“你想不想——”
“真的飛一次?”
畫師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我說——”顧言朝握緊青子,“我可以,讓你在夢裡,飛一次。”
“在你畫這一筆之前,先讓你自己,輕一點。”
“這樣——”
“你畫出來的飛天,才是真的‘飛’。”
畫師懷疑地看著他:“你會妖法?”
“你可以當我是。”顧言朝說,“但我不害人。”
“我隻是——”
“想幫你,畫一筆不那麼重的石青。”
畫師沉默了很久。
“如果……”他緩緩道,“我真的能飛一次。”
“哪怕隻是在夢裡。”
“那——”
“這一筆,我願意賭。”
“好。”
顧言朝深吸一口氣。
“長河。”
“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長河的聲音響起,“記住——”
“這一次,不是你一個人飛。”
“是你和他一起飛。”
“在他感受到‘輕’的那一瞬間,你要和他一起——記住那種感覺。”
“然後,把那種‘輕’,帶回現實。”
“好。”
顧言朝閉上眼。
“文明長河——”
“以青子為引。”
“入夢——飛天。”
顧言朝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站在一片雲海之上。
腳下是翻滾的雲浪,頭頂是湛藍的天空。
“這裡是……”
“畫師的夢境。”長河說,“你和他共享一個夢。”
“他在哪?”
顧言朝抬頭。
不遠處,畫師正站在一朵雲上,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的腳。
“我……”他喃喃,“我真的飛起來了?”
“是啊。”顧言朝走到他身邊,“你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輕。”
畫師試著抬起手,又輕輕一跳。
他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像一隻鳥。
“我……”他眼睛亮了,“我真的飛起來了!”
他開始在雲海裡穿梭,像個孩子一樣,大喊大叫。
“顧……顧小兄弟!”他在空中朝顧言朝喊,“你也來!”
顧言朝笑了笑,也跳了起來。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雲從指尖滑過。
他從來沒有這麼輕過。
沒有KPI,沒有甲方,沒有房租,沒有地鐵。
隻有——
風。
雲。
還有,心裡那一點點,久違的輕鬆。
“你看!”畫師突然喊,“前麵!”
顧言朝抬頭。
遠處,一抹石青色的光,在雲海中閃爍。
那光,不像天青那樣安靜。
它更活潑,更靈動,像一條在空中遊動的魚。
“那是……”顧言朝喃喃。
“這就是——”長河的聲音響起,“畫師心裡,真正的‘石青’。”
“是他想象中,飛天衣帶的顏色。”
“也是——”
“你要借的顏色。”
畫師呆呆地看著那抹石青:“原來……”
“原來,石青可以這麼輕。”
“我以前,總把它畫得太重。”
“重得像——”
“壓在百姓身上的賦稅。”
“現在……”他笑了,“我知道該怎麼畫了。”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抹石青。
“顧小兄弟!”他回頭,“你也來!”
“我們一起——”
“把這一筆,畫輕一點!”
顧言朝握緊青子:“好!”
他伸出手,掌心的青子微微發光。
“長河!”他在心裡怒吼,“接住這抹石青!”
“青子·敦煌石青·飛天——”
“記錄!”
青色棋子猛地炸開。
無數光點從他掌心飛出,衝向那抹石青。
那抹石青被光點包裹,慢慢凝聚成一枚小小的、青色的石子。
石子內部,隱約可見一抹——靈動的石青。
“記錄成功。”長河的聲音響起,“精神刻度消耗:30%。”
“還剩……”顧言朝算了算,“18%。”
“做得好。”長河說,“你不僅記錄了顏色,還——”
“還讓畫師,在夢裡,真正飛了一次。”
畫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顧小兄弟!你看!我畫出來了!”
顧言朝回頭。
畫師正拿著一支巨大的畫筆,在天空中,一筆劃過。
那一筆,是石青。
是極輕、極靈的石青。
它在天空中,化作一條衣帶,緩緩落下,落在畫師的身上。
“我終於……”畫師喃喃,“畫出了我心裡的飛天。”
他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
“顧小兄弟。”他看著顧言朝,“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飛了一次。”
“也謝謝你……”
“讓我知道,這世上,真的可以有——”
“不那麼重的一筆。”
說完,他的身影徹底消散在雲海中。
夢境開始崩塌。
雲海、天空、那抹石青,都像被風吹散的煙,慢慢化開。
“顧言朝。”長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回來。”
顧言朝猛地睜開眼。
星空。
棋盤。
長河。
他手裡,多了一枚新的青色棋子。
棋子內部,那抹靈動的石青,靜靜躺著。
“青子·敦煌石青·飛天,已記錄。”長河說,“你可以在現實中,有限度地使用它。”
“比如——”
“你可以影響某一段建築線條的‘輕盈感’,讓它看起來不那麼壓抑。”
“你可以在設計中,使用這種石青,引發彆人的‘情緒共鳴’,讓他們在看到的一瞬間,覺得——心輕了一點。”
“甚至——”
“當你在現實中,把這種石青用在某個足夠重要的節點上時,”
“它會沿著文明長河,給敦煌的壁畫,回哺一點‘輕’。”
“幫它們,多撐一段時間。”
顧言朝握緊那枚石青棋子:“那——”
“我現在,可以回去了嗎?”
“可以。”長河說,“記住——”
“借色,不是占有。”
“你隻是暫時,幫它找一個新的支點。”
“當有一天,戲台不再需要它,它會自己回到敦煌。”
“回到那些畫師的筆下。”
顧言朝笑了笑:“那我就——”
“好好用它。”
“至少,讓它在戲台飛簷上的那幾年,不白來。”
顧言朝猛地睜開眼。
房間裡一片漆黑,隻有書桌上的青子,在黑暗中微微發光。
他拿起那枚新的石青棋子,放在電腦旁。
“兩枚青子……”他說,“一枚天青,一枚石青。”
“一個讓人‘心安’,一個讓人‘心輕’。”
“這座城市,倒是挺需要這兩種感覺。”
他打開電腦,在【下班後棋局】文件夾裡,新建了一個文檔:
【任務二:古戲台·飛天借色】
他在文檔裡寫下:
“目標:在戲台飛簷,借一抹敦煌石青,讓它成為城市的‘輕盈點’。”
“棋子:青子·敦煌石青·飛天。”
“棋盤:同樂古戲台飛簷。”
“棋手:顧言朝(執棋司編外人員)。”
寫完,他又在下麵補了一行:
“備注:記得給敦煌壁畫,回點‘輕’。”
手機震了一下。
【葉挽星:你醒了?】
顧言朝一愣:“你怎麼知道?”
【葉挽星:文淵閣監測到,你剛才的精神波動,很像——完成了一次高難度入夢。】
“你們連我做夢都監測?”顧言朝吐槽。
【葉挽星:我們監測的是文明波動。】
【你剛才,在文明長河裡,掀起了一點‘輕浪’。】
【敦煌那邊的色彩線,有了一點回升。】
【雖然很小。】
【但——】
【是好事。】
顧言朝笑了:“那——”
“明天,我要去一趟古戲台。”
“我想,在飛簷上,試一筆。”
【葉挽星:我跟你一起。】
【還有——】
【文淵閣批了一個‘小權限’給你。】
【你可以在現實中,通過青子終端,調用一次‘高精度色彩校準’。】
【幫你,把那抹石青,調得更準一點。】
顧言朝挑眉:“你們這是——”
“怕我把飛天畫成廣場舞大媽?”
【葉挽星:怕你把石青調成‘工地藍’。】
“……”
“那我明天,一定調得好看一點。”
周五早上八點,顧言朝和葉挽星站在同樂古戲台前。
圍檔已經被臨時拆開了一個口子,裡麵有幾個工人正在做前期清理。
“你確定要在飛簷上動手?”葉挽星問,“那地方,不好施工。”
“正因為不好施工,”顧言朝說,“才更適合——‘借色’。”
“普通的刷漆,誰都能做。”
“但這一筆——”
“得我來。”
他爬上臨時搭起的腳手架,手裡拿著那枚石青棋子,和一個小小的調色盤。
“長河。”他在心裡默念,“幫我校準一下。”
“文明長河——”
“以青子·敦煌石青·飛天為引。”
“色彩校準。”
青子微微發光。
一股清涼的感覺,從指尖流向大腦。
眼前的世界,仿佛被重新校準了一遍。
顏色變得更清晰,對比更柔和。
他能清楚地看到,戲台原有紅漆的疲憊,看到木梁的衰老,看到整個建築的“重”。
“就是這裡。”他在心裡說。
他在調色盤裡,擠出一點藍,一點青,又加了一點白。
在青子的引導下,那抹顏色慢慢變成了——
敦煌石青。
不刺眼,不張揚。
但你看著它,就會覺得——
如果有風,它會跟著一起飛。
顧言朝拿起畫筆,在飛簷最外沿,輕輕一筆。
那一筆,極細。
細到,不仔細看,幾乎看不見。
但當他畫完的那一刻,他感覺到——
整個戲台,輕輕“抖”了一下。
像是卸下了一點什麼。
“長河。”他問,“這樣——夠了嗎?”
“夠了。”長河的聲音響起,“你已經,把石青借到了這裡。”
“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和人。”
顧言朝從腳手架上下來。
葉挽星抬頭看了看:“我怎麼看不出有什麼變化?”
“你站遠點。”顧言朝說,“再抬頭。”
葉挽星往後退了幾步,抬頭看向戲台飛簷。
陽光從雲層裡漏下來,剛好照在那一抹石青上。
那一筆,在光線下微微發亮。
戲台的飛簷,仿佛被輕輕往上提了一下。
“……”葉挽星愣了幾秒,“它好像——”
“真的輕了一點。”
“心理作用?”顧言朝問。
“也許。”葉挽星說,“但——”
“我現在,確實沒那麼想罵人了。”
顧言朝笑了:“那這一筆,就值了。”
十一
中午,消息在網上傳開了。
【燕京某古戲台飛簷驚現神秘“飛天藍”,網友:看一眼,心情莫名變好。】
【“好像加班的壓力,被削掉了一塊。”】
【“我本來今天想辭職,路過戲台看了一眼,突然覺得——再撐兩天也行。”】
【“有沒有可能,這是某種新型心理治療?”】
顧言朝刷著手機,忍不住笑:“看來,這抹石青,挺受歡迎。”
【葉挽星:文淵閣監測到,戲台周邊的‘情緒平均指數’,上升了0.3。】
【雖然很小,但——是正向的。】
【敦煌那邊,也有一點微弱回升。】
【你乾得不錯。】
顧言朝回:
【那我算不算——】
【半個敦煌壁畫守護者?】
【葉挽星:算半個。】
【另外半個,得等你下次入夢,再拿。】
顧言朝笑了笑,收起手機。
他抬頭,看向窗外。
遠處,同樂古戲台的方向,有一抹極細的石青,在陽光下若隱若現。
“張師傅。”他在心裡說,“你的天青,在小巷的牆上。”
“李畫工。”
“你的石青,在戲台的飛簷上。”
“你們都不在了。”
“但——”
“你們的顏色,還在這個城市飛。”
“這算不算——”
“另一種,活著?”
手機震了一下。
【江嶼:顧老師,好消息!】
【恒遠董事會,同意保留戲台了!】
【他們說——“既然年輕人願意為它抬頭,那就留著。”】
【我們贏了!】
顧言朝看著那條消息,心裡突然鬆了一大口氣。
“贏了……”他說。
“至少,這一次——”
“我們守住了一座戲台。”
他打開文檔,在【任務二:古戲台·飛天借色】下麵,寫下最後一行:
“結果:戲台暫時保住。敦煌壁畫色彩線,微幅回升。”
“評價:這一筆,不重。”
寫完,他又在下麵補了一句:
“下一個棋盤,會是哪裡?”
手機震了一下。
【長河:你很快就會知道。】
【文明長河裡,還有很多‘顏色’,在等你借。】
【也有很多‘棋局’,在等你下。】
顧言朝笑了笑,合上電腦。
“那就——”
“下班後,繼續執棋。”
“為華夏。”
“也為那些,在曆史裡,一筆一畫,不肯放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