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現在就出發!”
緊趕慢趕,趕在公社下班前,祖孫倆邁進了公社的大門。
到了文教組,白麗雅一進門,老周組長就遞給她一個篤定的眼神,
“把事已辦妥,儘管放心”的意思傳達得明明白白。
見外孫女在填表,趙老蒯很賣力氣地跟辦公室其他同誌“嘮家常”,
話裡話外不離“我這外孫女像她爹,有誌氣”,
“我們老趙家支持孩子為國家效力”,
“老趙家三輩貧農,根正苗紅”之類的。
雖然說得有些生硬,但那股子“我家重視”的架勢做足了。
老周組長見狀,心裡更有底了,手續辦得格外利索。
走出公社大院,趙老蒯跟白麗雅含糊地打了個招呼,撒開腿就往家趕,
一方麵,家裡還有活兒等著他。
他是個乾慣了活兒的人,有沒乾完的活兒,渾身就不得勁兒。
另一方麵,對這個外孫女,他有點打怵,
仿佛什麼都被這丫頭算計好了一樣,說話條條是道,辦事妥妥當當。
自己說也說不過,打也打不贏。
彆管彆人吃不吃虧,她肯定占便宜。
這樣的孫輩,說不定算計著他的棺材本,還是離遠點好。
風從田野吹過,帶著青苗的氣息。
白麗雅嘴角微微揚起,一路吃著桃酥,含著糖,走得舒心歡暢。
等她進村,夕陽已經西下,天邊暈染著漸變色的晚霞。
趙樹芬已經從地裡回來了,白麗珍正在堂屋做晚飯。
白麗珍一看姐姐進屋了,急忙看向她。從她的表情裡,搜尋那個令她擔心了一整天的答案。
沒用一言一語,白麗雅已經了然。
她咧開嘴,用笑容去回應妹妹的關切。
她笑得那麼燦爛,好像燒旺的小火爐,把整張臉都點亮了。
一看姐姐的表情,白麗珍秒懂,樂得嘴角扯到耳朵邊上。
不小心笑出了聲,趕緊捂上嘴,飛快地瞅一眼東屋有沒有動靜。
再回頭看看姐姐,調皮地眨巴著眼睛,手中的鍋鏟揮舞得更歡快了。
趙樹芬對此一無所知。
她正直挺挺躺在東屋的炕上,愁雲慘霧地想著心事。
白天在生產隊乾活,又聽見有人背後蛐蛐她,戳她脊梁骨。
偏偏她既說不出道理反駁,也沒勇氣當麵發難。
苟三利關在局子裡,苟長富又被停了職,
一夜之間,她以為能倚靠的兩座“山”全塌了,
隻剩下一地讓她無所適從的譏諷和恥笑。
“媽,吃飯了。”
白麗珍小心翼翼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趙樹芬一動不動,眼皮都沒眨。
“媽,我把飯做好了,姐也回來了,一起吃飯吧。”
白麗珍又喚了一聲。
趙樹芬依舊沉默,但胸腔裡卻沉沉地泄出一口氣:
“唉……”
白麗珍無措地回頭看看姐姐,白麗雅握著飯勺和盛好飯的碗愣住了。
“媽?”
白麗珍不死心,又靠近炕沿一步。
“唉……”
又是一聲沉重、綿長的歎息,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沉浸在無邊的痛苦中。
白麗珍叫一聲,她就頹喪地歎一口氣。
再叫一聲,她又歎了口氣。
白麗雅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尖銳地疼。
上一世的無數個日夜,每當她稍有反抗或質疑,
親媽就會發出這種綿長而痛苦的歎息,像無形的繩索捆住她,
讓她覺得自己是罪人,是讓媽媽如此“傷心”的根源。
她用眼淚和歎息,逼女兒們妥協、愧疚,逼她們回到“聽話”的軌道上來。
一股怒火混合著前世的憋屈,猛地衝上頭頂。
“啪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