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濯靈抽了口涼氣,瞬間想起那四個征北軍的淒慘死狀,扯著韁繩就要走,一枚石子“嗖”地打在馬臉上。馬受了驚,撂起前蹄嘶鳴,她倉皇穩住身體之際,一隻鐵鉗般的大手把她揪了下來。
“不要碰我!”采蓴掙紮著,也被人抱下馬。
兩個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堵住她們的嘴,用繩子捆住手腳拖到路邊,湯圓撲上來咬人,被那銀鼠纏住,兩團雪球骨碌碌滾到草叢裡,打得難舍難分。
高個兒大漢抖出一個麻袋扔在地上,掀開袋口,麵上顯出遲疑之色,葉濯靈抓住這空當,嗚嗚地哼起來,示意她有話要說。大漢也正有話要問她們,和同伴一人拿著一把刀,架在她們脖子旁,用生澀的中原話道:
“不要叫!”
隨後他扯掉兩人嘴裡的布條,蹲在地上問:
““葉萬山的女兒,你,還是你?在房裡我聽到你們說話,不要騙我。”
葉濯靈頓時出了身冷汗,暗道不妙,隻知道自己聽了彆人的壁腳,卻沒料到他們也來這招!
大漢的目光在兩個女人臉上逡巡,有些不耐煩地撓撓光頭。原來幾個時辰前,他從鐵匠鋪買了刀回來,看到馬廄裡多了三匹馬,其中兩匹比一般的駑馬肥得多,明顯是喂豆子的,掀開布一瞧,竟是有烙印的軍馬。他回房和同伴討論此事,說了一會兒,身邊的銀鼠察覺樓下的空屋進了人。
他擔心征北軍找了過來,使了個倒掛金鐘的功夫翻窗而入,從門縫裡一瞧,離開的卻是本層另一間房的住客,身形纖細,怎麼看都不像個大男人。房中的桌椅有搬動過的痕跡,榻上方的屋頂有一小塊被擦拭過,他心下起疑,又翻到那兩個住客屋外,用樹枝鑽破窗紙窺視,隻見一室燭光裡,有個小娘們兒正在給另一人洗腳,說話的語氣甚是憂慮。
他雖然會簡單的中原話,但她們說得太快了,嘴裡像有串鞭炮似的,什麼羊羔老虎、菩薩爹娘,等他弄明白幾個詞回過神,劈裡啪啦三百響已經放完了,聽得他愁眉苦臉、心如死灰,隻恨自己沒有向中原俘虜好好學。
但他聽懂了重點——這兩個小娘們兒是從黃羊嶺出來的,就是他要找的人,洗腳的那個剛才在樓下偷聽了談話;她們還要在今晚動身,從橋上過河。
天知道韓王郡主怎麼跑到了七柳鎮,還撞到了自己眼皮底下!這樣的好事不需問緣由,他隻負責把她帶回去。至於她們什麼時辰出發,他聽漏了,心想勤能補拙,乾脆不睡覺,二更剛過就帶著同伴出了邸店,在路上設伏,以免在鎮子裡動手驚了旁人。等到四更天,路上終於傳來馬蹄聲,銀鼠訓練有素,先爬上對方的馬鑽探,讓包裡的東西掉幾個,這樣對方就會停下來撿,給他們可乘之機。
眼下是捉到了這兩個女人,還需問話確認,中原人狡猾,隻能寄希望於刀劍,讓她們在威懾下說出實話來。
大漢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神色,又粗聲粗氣地問了一遍:“葉萬山,韓王,誰是他的女兒?”
葉濯靈咳了幾聲:“這位壯士……”
“我是!我就是郡主!”采蓴幾乎是同時開口叫道。
“你跟我們走。”大漢說。
葉濯靈覺得這兩個赤狄人的中原話說得還行,極力壓下恐懼,和他們談判:“她是為了保護我才這麼說,你們要找的人是我。我爹已經死了,是被燕王陸滄殺死的,你們的左賢王也被他殺了,我們是同一個陣營的人,你們想報仇,我可以幫你們。”
大漢露出困惑的表情,和同伴用赤狄話嘟囔了幾句。
“我們不見燕王,你想騙我們,讓他把我們殺了。”另一個赤狄人說。
葉濯靈氣得在心中大罵,誰說要帶他們去見陸滄了!沒學好中原話就彆出來乾綁人的活兒!
她手腳被捆著,沒法比劃,言簡意賅地道:
“我爹是葉萬山,我是郡主,她是我的仆人。”
可大漢認為她在說謊:“世間沒有主子給仆人洗腳的。”
采蓴拚命往她前麵挪:“我才是,你們抓了我吧!”
葉濯靈鼻子一酸,朝她使眼色,她搖搖頭,目光從未這麼決絕過,即使害怕到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也沒有一絲後悔。
“你一定要帶湯圓找到哥哥……”采蓴低聲道,牙齒都在打顫。
葉濯靈再看一眼采蓴,就要哭出來了,並肩和她挨在一塊兒:“我才是,我才是!你們要抓就抓兩個人!”
矮個子的赤狄人走近幾步,端詳著她們的麵孔,月光下,兩個女孩兒都水靈靈的,年紀相仿。在他看來,這兩個女人除了眼睛顏色不同,長得沒差彆。
他對大漢道:“禾爾陀,多一個人就多一分麻煩。我聽到這個黑眼睛的女人說翡翠是她的,我們看一看她們的行李就知道誰是郡主了。”
說著便把馬上的包袱全解開。
葉濯靈這下急了,她的馬馱的都是乾糧藥材,首飾大多放在采蓴的馬上,赤狄人講究尊卑,地位越高的人,身上就帶著越多的飾物,而飼養的獵狗鷹隼等動物則是讓仆人看管。他看到精雕細刻的金玉寶石,又看到湯圓在自己的馬上,肯定以為采蓴才是主子。
果不其然,那矮個子翻了一遍包裹,冷笑著把她推倒在地:“你騙我們!”
采蓴像頭小豹子一樣吼道:“你們彆動她,我跟你們走!”
大漢露出一個可怕的笑:“你爹死了,你跟我們去見大王,好日子在等你。”
葉濯靈毛骨悚然,她知道采蓴跟這些野蠻人去草原會落得什麼下場,若是換了她,興許還能找機會逃出來,可采蓴不能,她連赤狄話都不會!
“你們看,我的眼睛不是黑的,我的腳趾甲和你們一樣!你們去問問,韓王郡主是……
唔……”
矮個子的赤狄人重新堵上她的嘴:“我不瞎,你就是個雜種女奴,很多有錢人找你這樣的做仆人。禾爾陀,我們帶著葉萬山的女兒回去,大王會高興的。”
“你們要帶我去乾什麼?!”采蓴驚恐地問。
大漢拍拍手上的灰,用中原話說:“送你去見你爹。”
隨即一記手刀將她拍暈,封住嘴套進麻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