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燈火搖曳,李蒼撐著身子坐起,腦海中還回蕩著白日廝殺的喧囂。
火牛陣的烈焰、叛軍的鐵蹄、同袍的哀嚎,他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那上麵雖已洗淨,卻仿佛還殘留著溫熱的血跡。
就在他沉思之際,帳外忽然傳來一陣粗獷而急切的呼聲。
“侄兒!侄兒!你可還好?”
簾帳被猛地掀開,夜風裹挾著營地的煙火氣湧入。
火把的光暈中,一個高大的身影快步踏入。
來人約莫四十餘歲,身披鎧甲,甲片上沾著未拭淨的塵土與暗沉的血跡,儼然是剛從巡營處趕來。
他的麵容方正,濃眉如戟,下頜蓄著短硬胡茬,一雙虎目在見到李蒼的瞬間,緊緊鎖在他身上,那目光裡的憂慮幾乎要溢出來。
來人正是族叔李嗣業。
雖都姓李,他們這一支與那統禦四海的天家並無血緣牽連。
自隨天子起兵平叛以來,李蒼便追隨這位叔父輾轉征戰,大小十餘戰,有連夜奔襲的險勝,亦有固守待援的苦熬。
直至今日,遭遇了最慘痛的一場敗績。
看著叔父鎧甲未卸便急切趕來,李蒼心中一暖,那股源自血脈的親近與依賴悄然湧起。
他掙紮著想下榻行禮。
“侄兒無礙,勞叔父掛心了。”
李嗣業已搶步上前,大手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那力道沉穩如山,止住了他的動作。
上下仔細打量一番,見李蒼雖麵色蒼白,衣甲殘破,但眼神尚算清明,身上也無明顯重傷,這才長長舒了口氣,雷霆般的笑聲隨即在狹小的營帳中炸開。
“哈哈哈,好,好小子!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蒼天有眼,護佑我李家兒郎!”
笑聲漸歇,李嗣業的虎目中卻閃過一絲怒意。
“此番皆怪房琯那腐儒,食古不化,妄談什麼古戰法,非要在這曠野之上,用什麼火牛陣?
結果如何?
牛驚反衝,徒亂我陣腳,葬送了多少好兒郎的性命!”
他越說越氣,一拳捶在身旁的木柱上,震得帳頂簌簌落灰。
“此等庸才,空談誤國,待我明日便將詳細戰況呈報天子,定要狠狠參他一本。
豈能讓我平叛大軍的熱血,白白灑在此等愚蠢之下!”
發泄完怒氣,李嗣業的神色又複柔和下來,仔細端詳著李蒼。
“你呢?身上可還有哪裡不妥?
若有不適,萬萬不可強撐。”
李蒼感受到肩頭傳來的厚重暖意,心中一穩,那份劫後餘生的恍惚感也褪去不少,不由挺直了脊背。
“多謝叔父,皮肉擦傷罷了,未及筋骨。
說來也怪,經此一遭,侄兒隻覺得胸中一股熱氣流轉,精神反倒比戰前更旺了些,此刻便是再有叛軍在前,也自信能搏殺一陣。”
“哦?”
李嗣業眼中精光一閃,再次大笑,滿是欣慰與自豪。
“好!有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