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儘,田永恒和黃江北就揣著王德順給的全村名冊,踩著露水往村西頭走。大毛嶺村散得厲害,東一戶西一戶嵌在山坳裡,兩人走得汗流浹背,褲腳也沾滿了泥點。
第一家去的是五保戶張大爺家。土坯房的牆裂了道縫,屋頂的瓦片缺了好幾塊,張大爺癱在竹椅上,看見來人,渾濁的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來了?坐吧,屋裡沒個像樣的凳子。”田永恒蹲在老人跟前,問他身體咋樣,有沒有領到補助;黃江北則蹲在牆角,默默記下漏雨的屋頂、生鏽的鐵鍋,還有院子裡撂荒的幾分菜地。
連著走了十多戶,兩人漸漸摸清了些門道。有的人家是因病致貧,一場大病掏空家底;有的是缺技術缺門路,守著滿山竹子隻能砍了當柴燒;還有的是年輕人嫌山裡窮,都出去打工了,村裡剩下的大多是老弱婦孺,土地沒人種,慢慢就荒了。
走到村東頭的李寡婦家時,正撞見她蹲在門檻上抹眼淚。她家娃考上了高中,學費卻湊不齊,眼看就要輟學。田永恒歎了口氣,掏出身上僅有的兩百塊錢塞給她:“先拿著應急,娃的學不能停。”黃江北則翻開本子,在“教育扶貧”那一欄重重劃了個勾:“嬸子,你放心,學費的事我們來想辦法,縣裡的助學政策正好能幫上忙。”
日頭爬到頭頂的時候,兩人坐在山溪旁啃乾糧。田永恒抹了把汗,指著對麵的荒山:“你看,這山看著荒,其實都是寶。竹子能編竹器,茶葉能炒成毛尖,就是沒人牽頭,好東西賣不出去。”黃江北嚼著饅頭,點頭附和:“還有那些撂荒的梯田,要是能搞林下種植,種點藥材或者果樹,比種莊稼劃算多了。”
正說著,王德順扛著鋤頭從山上下來,聽見兩人的話,眼睛一亮:“你們真覺得這些竹子能賺錢?前幾年有人來收過竹筐,給的價太低,大夥就懶得弄了。”黃江北放下饅頭,認真道:“王支書,咱們不能隻賣原料,得搞深加工。編點精致的竹籃、再找銷路,肯定能賣上好價錢。”
田永恒也接話:“還有,村裡的路得修。現在這土路,下雨天根本走不了,就算有好東西,也運不出去。修路的事,我去鎮上爭取項目,你們倆幫著動員村民出工。”
王德順愣了愣,手裡的鋤頭“哐當”一聲落在地上。他活了大半輩子,聽過不少空話,可眼前這兩個年輕人,眼睛裡的光太實在,讓他忍不住心頭發燙。他蹲下來,抓起一把泥土,攥得緊緊的:“好!我信你們!明天我就召集村民開會,咱們一起乾!”
夕陽西下的時候,兩人拖著疲憊的身子往村委會走。黃江北翻開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記滿了各家各戶的情況,致貧原因被他分成了三類:因病、因學、因缺技術和交通不便。他看著本子上的字,心裡漸漸有了譜。
晚風掠過竹林,沙沙作響。田永恒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堅定:“江北,摸清了根,就不愁對症下藥了。這大毛嶺,咱們一定能讓它變個樣。”
黃江北抬頭望向遠處的村莊,燈火星星點點亮起來,像撒在山裡的星星。他握緊了手裡的筆記本,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