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辰州,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黃江北難得卸下高鐵立項的繁雜事務,約了蔣明月同遊城郊勝景。山腳岔路分明,兩人徑直選了右側那條石砌小徑,直奔孤峰之巔的鳳鳴塔而去。
石階蜿蜒向上,兩旁草木葳蕤,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下斑駁光影,偶有幾聲鳥鳴清脆入耳,襯得山間格外幽靜。鳳鳴塔立於峰巔,是座七層樓閣式磚塔,青磚為體、白灰敷麵,底層正南方的圓拱門上,“鳳鳴塔”三字橫額石雕古樸莊重。簷角懸掛的銅鈴隨風輕晃,叮當作響,與山間清風、遠處江聲交織成韻。
黃江北扶著蔣明月踩著陡峭木梯登頂,江風迎麵撲來,瞬間吹散了一身疲憊。憑欄遠眺,沅江如一條奔騰的綠綢,自西向東滾滾而去,江麵上船隻川流不息,汽笛聲隱約可聞。對岸的辰州古城儘收眼底,青石板巷蜿蜒交錯,新式高樓錯落有致,工地塔吊緩緩轉動,一座帶著曆史厚重感的城池,正迎著春光冉冉升起新的生機。左側不遠處的鳳凰山鬱鬱蔥蔥,鳳凰寺的飛簷翹角隱於林海之間,與鳳鳴塔隔穀相望,自成一幅絕佳的山水畫卷。
蔣明月倚著欄杆,目光落在奔流的沅江上,依舊是那副清冷模樣,話不多,隻任憑江風拂過發梢。黃江北轉頭看她,夕陽的餘暉落在她的側臉,柔和了那份慣有的冷硬棱角。他忽然笑了笑,語氣帶著幾分玩味:“老婆,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蔣明月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目光依舊望著遠方:“不告訴你。”
她頓了頓,轉頭看向黃江北,清冷的眸子裡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反問道:“那你呢?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黃江北眼底漫起暖意,笑著答道:“從你替我擋下吳可欣那一巴掌那時。”
蔣明月聞言,微微一怔,隨即想起那日的情景。吳可欣借著項目審批的由頭撒潑耍賴,被黃江北嚴詞駁斥後,竟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她當時想也沒想,便上前一步擋在黃江北身前,怒目瞪著吳可欣,那股凜然的氣勢,竟讓對方瞬間啞火。
“開始的時候,我是真討厭你。”蔣明月的聲音輕輕的,像山風拂過樹葉,“年紀輕輕,毛手毛腳,做事異想天開,總覺得你不靠譜。”
她的目光軟了下來,望向沅江奔流的方向,聲音裡多了幾分心疼:“後來我去休息室找你,看見你一個人坐在角落,背對著門,肩膀輕輕聳動著。我知道,你是在偷偷流淚。你在人前永遠是一副敢作敢為、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可那天,我看見你卸下了所有防備,那麼無助。那一刻,我忽然就覺得心痛,想站在你身邊,想保護你。”
說罷,她輕輕歎了口氣,帶著幾分嗔怪的意味:“唉,我是被你害了。”
黃江北的心猛地一顫,伸手緊緊握住她微涼的手。蔣明月沒有掙開,反而輕輕回握了一下。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與脆弱,被她不經意間窺見,竟成了兩人之間最柔軟的羈絆。
兩人並肩站在塔巔,望著腳下滾滾東流的沅江,望著遠處生機盎然的辰州城,任憑江風卷著水汽與草木清香,漫過發梢。鳳鳴塔的銅鈴還在叮當作響,那些關於奔波與爭執的過往,那些無人知曉的疲憊與堅守,在此刻,都化作了無聲的默契。
待暮色漸濃,兩人才相攜走下塔去,往左側的鳳凰山與鳳凰寺緩步而去。前路或許道阻且長,但有她在側,黃江北便覺得,再難的路,也能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