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排嶺大勝。士兵們,那些不久前還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衣不蔽體的礦工、灰頭土臉的燒炭工,此刻正圍著火堆,放肆地大笑、高歌。有些人身上穿著繳獲來的青軍號服,手裡把玩著嶄新的腰刀,臉上洋溢著前所未有的自豪與驕傲……
在大營中央的空地上,繳獲的武器裝備堆積如山。數以百計的鳥銃、抬槍,數以千計的腰刀、長矛,還有那些製作精良的藤牌、棉甲,在火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寒光芒。這些戰利品,不僅極大地改善了天軍簡陋的裝備水平,還極大地增強了天軍直麵青軍的信心。
狂歡的氣氛在高漲,但在天王府的帥帳之內,氣氛卻莊重而又肅穆。
一場決定無數人命運的封賞大會,正在這裡舉行。
帥帳內燈火通明,洪秀全高坐於主位之上,他身著一襲嶄新的杏黃色龍袍,麵色紅潤,雙目炯炯有神,眉宇間滿是王者之氣。
軍師楊秀清、左軍主將石達開、副軍師蕭朝貴、馮雲山、韋昌輝,這五位天國的核心支柱,分坐兩側。他們之下,是此戰中有功的各級將領,從軍帥到旅帥,一個個挺直了腰杆,臉上帶著激動與期盼。
大會的第一項,便是由正軍師楊秀清奏報屈甲江一役的戰果。
楊秀清一襲錦袍,那是剛從青軍手裡的繳獲,底下士兵說是從一個把總身上扒下來的,楊秀清這輩子也沒見過這絲滑的緞子。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帳中央,他先是朝著洪秀全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隨後猛地轉身,麵向眾將,聲音洪亮如鐘,意氣風發:
“天王在上,諸位兄弟!屈甲江一役,我天兵神威,一戰儘殲向榮西路偏師三千餘人!偽將劉繼祖僅以身免,狼狽逃竄!此戰,全賴天父神威,天兄顯聖,更賴天王洪恩浩蕩!”
他先是將功勞歸於虛無縹緲的神明,隨即話鋒一轉,開始不著痕跡地往自己身上攬功,並且誇大了戰績。
“戰陣之事,需縝密謀劃。那劉繼祖自以為奇兵突出,卻不知早已落入我算計之中!我幸得天父點化,於屈甲江畔巧設地雷大陣,又掘開堰壩,水淹青妖!待敵軍亂時,我天國勇士四麵合圍,一鼓而下,殺得那群青妖血流成河,屍塞江道!此戰之功,皆是我麾下將士用命,奮不顧身!”
楊秀清說得是口若懸河,唾沫橫飛,仿佛那“地雷陣”與“決堤之策”皆是他一人傑作。他興致盎然地念出了一長串名字,皆是他麾下的親信將領,大肆封賞,毫不吝嗇。
石達開欲言又止,當日他獻策之時,天王人等都在,但楊秀清仍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倒不是他想要這份功勞,但這計策、包括向榮隱蔽分兵之事都是前鋒營的功勞,但他看向天王時,洪秀全臉上並未看出一絲異樣,反而微笑點頭。
待楊秀清誌得意滿地退下後,輪到了石達開。
與楊秀清的張揚外放截然不同,石達開依舊是一襲樸素的戰袍,他神色冷靜,緩步而出,聲音沉穩而又清晰。
“稟天王。牛排嶺主戰場,我軍共計殲敵上千,俘數百,擊潰其主力三千餘眾。偽提督向榮丟盔棄甲,倉皇逃竄。此戰能勝,非我一人之功,實乃天國全體將士用命之果。”
他沒有過多誇耀自己的臨場指揮,也沒有渲染戰況的慘烈,而是話鋒一筆,直指核心。
“此戰之所以能將向榮主力誘入絕地,一戰而定,其根本在於戰前定下的‘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誘敵深入’十六字方針。正是依靠此方針,我軍前期襲擾部隊,才能以最小的代價,最大限度地疲敝、激怒敵軍,並最終將其成功引入我牛排嶺伏擊圈。胡進、羅大綱所部,居功至偉!”
石達開的話,如同一股清流,瞬間將眾人的注意力從楊秀清那華麗的戰功簿上,拉回到了整個戰役的戰略層麵。
“胡進、羅大綱”
被點到名字的胡進,立刻上前一步,跪地謝恩。
洪秀全大悅,當即下旨:“胡進誘敵有方,指揮得力,擢升為師帥,統領一師之眾!”
“謝天王!”謝恩後當即退下。
“羅大綱!在與青妖作戰中指揮有度,作戰勇猛,擢升師帥,領天王親衛!”
洪秀全又朗聲下旨,羅大綱自然大喜,他率五百人阻擊青軍,能有此功勞,實屬罕見。當即跪謝天王。
隨即又獎賞了一些有功之人。
但從頭到尾,胡進都沒有聽到陳天一的名字,眉頭不由得緊皺起來。
“諸將退去!”待封賞完畢,天王身邊親侍上前高聲喊道。
“啟稟天王!諸位軍師!末將能有今日,全賴一人之功!若無此人,末將不敢言能完成任務,牛排嶺大勝,亦是無從談起!”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胡進身上。
隻見胡進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將決定一個年輕人的命運,也可能為自己帶來未知的風險。但他還是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此人,便是我前鋒營一伍長,陳天一!”
“此戰,那扭轉乾坤的‘十六字方針’,正是出自陳天一之口!他提出的‘特種作戰’,狙殺敵軍將官以亂其軍心的戰法,更是此戰成功的關鍵!”
“是他!率區區一伍人馬,如一把最鋒利的尖刀,在數千敵軍之中穿插自如,第一個打響了襲擾戰!是他!在誘敵階段,身先士卒,精準狙殺了多名青軍將佐,誘敵入伏!”
“末將懇請天王,重賞此等棟梁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