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剛過,營地西南角的帳篷忽然掀開一條縫,一個親兵跌跌撞撞衝出來,嗓門扯得老高:“少主移帳了!快去西南接防!”
話音未落,人就一頭紮進沙地,打了個滾才爬起來,嘴裡還嘟囔著:“哎喲我的腰……”
他沒再喊第二遍,但聲音已經夠響。林子深處,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眯起,盯著那頂帳篷好一會兒,見真有幾隊巡邏兵慌慌張張往西南方向集結,便緩緩退入樹影。
陳無咎坐在主帳裡,手裡轉著一把小匕首,刀尖在燈下劃出一圈圈光暈。
“火點起來了?”他問。
副官壓低聲音回:“濕柴燒上了,煙特彆濃,像煮糊了的藥罐子。糧袋也堆好了,空的,敞著口,風吹得嘩啦響。”
“醉兵呢?”
“正抱著酒壇子唱‘北風刮,蠻子趴’,唱到第三遍了,嗓子都劈了。”
陳無咎嘴角一揚:“行,讓他接著嚎,最好把隔壁礁石上的螃蟹都吵醒。”
他站起身,走到帳門口,撩開簾子往外看。
風不大,但營地裡的動靜不小。篝火忽明忽暗,巡邏隊的腳步聲雜亂無章,西南角那片區域更是人來人往,像是真出了什麼大事。
他知道,林子裡那雙眼睛,已經信了七分。
剩下三分,得用命來補。
四更天,月亮鑽進雲層,整個海岸線陷入一片灰蒙。
七道黑影貼著沙地邊緣快速移動,腳步輕得連夜蟲都不驚。他們穿的是軟皮底靴,走沙地不留痕,腰間掛的短刃泛著啞光,一看就是專為夜襲準備的殺器。
領頭那人抬手,隊伍停下。他蹲下身,從懷裡摸出一塊刻符石,輕輕往前一拋。
石子落地無聲。
他等了五息,沒見任何反應。
又等了十息,遠處傳來一聲醉漢的乾嘔,接著是同伴的笑罵。
他點頭,做了個“前進”的手勢。
七人迅速分成三組,兩組包抄,一組直撲西南角帳篷。他們的目標很明確——斬首。隻要確認陳無咎死了,這場突襲就算成功。
可他們剛踏入第三層絆索區,腳下沙地突然塌陷。
“嘩啦”一聲,三人直接陷進坑裡,坑底鐵蒺藜翻起,刺穿軟甲,紮進大腿。慘叫剛出口,就被麻布裹住的箭矢釘住了喉嚨。
剩下四人立刻散開,一人躍向高坡,想搶占製高點。
弓弦響了。
不是一支,是七支。
箭矢精準射在膝蓋、肩窩、腳踝,全避開了致命處,卻讓人瞬間失去行動力。那人剛跳上半坡,腿一軟,整個人滾了下來。
最後一人反應最快,轉身就想往林子撤。
可他還未邁步,一道黑影已從側翼殺出。
陳無咎拎著戰斧,一步跨到他麵前。
那人舉刀格擋,斧刃砸在刀身上,發出“鐺”的一聲悶響。他虎口崩裂,刀飛出去老遠。
陳無咎沒追擊,反而後退半步,戰斧垂地。
“你們動作挺快。”他說,“比上一批廢物強點。”
那人咬牙,左手突然摸向腰間暗囊。
陳無咎眼神一冷,戰斧橫掃,刀鋒貼著他脖子掠過,帶出一溜血珠。
“彆動。”他說,“我讓你活著,你才能活著。”
那人僵住,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
其餘六人,三個陷在坑裡抽搐,兩個被箭射倒在地上**,還有一個剛從坡上滾下來,胳膊扭曲成怪異角度,眼看是廢了。
陳無咎回頭,對執法隊揮了下手:“死的拖去埋了,傷的捆結實點,留口氣。”
執法隊應聲而動,動作利落。
隻有那個被俘的,被單獨綁在旗杆下,雙手反縛,嘴沒堵,臉朝營地中央。
陳無咎走過去,蹲下,用匕首挑開他衣領。
鎖骨下方,一枚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烙印露了出來——倒置的司徒府家徽,蛇尾纏劍。
他笑了:“司徒家現在招人這麼不講究?連烙印都能打歪?”
那人閉著眼,一言不發。
陳無咎也不惱,收起匕首,站起身,拍了拍手:“行,你不說話也成。反正我說的話,有人愛聽。”
他轉身走向主帳,邊走邊下令:“輪崗照舊,弓手不卸甲,戰斧不歸鞘。另外——”
他頓了頓。
“讓炊事班做鍋熱湯,給兄弟們提提神。就說……今晚加餐,慶功。”
身後,北疆陳家軍將領湊上來,低聲問:“真讓他們以為咱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