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接過密信時,手指在油布上蹭了兩下。
“彆摸了。”陳無咎說,“再摸字跡就花了。”
那人縮回手,低頭看了眼火漆封口,又抬頭:“鷹哨道三段有靈識陣,前夜飛過去的鷂子,連骨頭都沒剩。”
陳無咎沒說話,從懷裡掏出那枚蛇紋銅扣,往油布一角一按。銅扣邊緣燙起一道焦痕,一個歪斜的“陳”字浮了出來。
“老管家掌心有溫陽玉繭,隻有他能看清這印。”陳無咎把銅扣塞進暗衛腰帶夾層,“你要是死半路,記得把它摳下來塞嘴裡——至少他們得費點勁才能撬開。”
暗衛咧了下嘴,算是笑了。
旁邊兩個同伴已經換上了漁夫皮襖,背上竹簍裡藏著三隻夜影鷹。這些鷹不叫,不撲騰,爪子用軟皮套裹著,翅膀收得緊緊的,像三塊黑布包著的石頭。
“走古河道。”陳無咎指了指地圖上一條虛線,“水下二十丈有廢棄引渠,夠你們爬三天。記住,每十裡換鷹,人可以歇,信不能停。”
三人點頭,轉身就走。
其中一個在出帳前頓了下:“少主……要是鹵味鋪沒人接呢?”
“那就說明咱們連替死鬼都安排不進去了。”陳無咎靠在案邊,手裡轉著戰斧,“但你放心,我早讓老頭兒在後巷燒香了。青檀香,一天兩炷,風雨不斷。”
暗衛點頭,掀簾而出。
風卷著沙子打在臉上,像被小刀刮了一下。
第一隻鷹起飛是在半夜。
它從地下引渠出口滑出來,翅膀貼著沙地掠行三十步才騰空。沒有鳴叫,沒有盤旋,直直朝著東南方向切過去。
十裡外,第二隻鷹已經在枯井底等著了。
交接過程不到五息。綁信的絲繩一解一係,第一隻鷹立刻俯衝進一片鹽堿地,故意撞上巡邏的邪教巡天陣。陣法亮起,紅光掃過,鷹身炸成一團黑霧。
陣眼裡,兩名邪教弟子正打著哈欠。
“又一隻野鳥。”一人揉著眼睛,“最近怎麼這麼多?”
“許是餓瘋了。”另一人懶洋洋地說,“反正碰了就碎,管它呢。”
他們沒注意,就在紅光熄滅的瞬間,一道黑影已掠過百丈外的沙丘,朝著下一個接應點疾馳而去。
第二段路最難。
中間要穿過一片乾涸的湖床,上麵布著七座巡天陣,呈北鬥排列。正常飛法,必被發現。
可這次送信的人沒走空中。
他把鷹藏在背簍裡,自己蹚著沙地往前挪。每走五十步就停下來,讓鷹從簍子裡探頭看一眼星位,校準方向。
走到第五座陣前,鷹突然躁動起來。
送信人立刻趴下,把簍子壓進沙坑。
三息後,一隊海族斥候踩著水浪滑過,腳底離地三寸,像飄著走。等他們過去,鷹才安靜下來。
“差點翻車。”他抹了把汗,低聲罵了一句,“下次誰再讓我帶活物,我直接把他塞簍子裡。”
淩晨兩刻,第三隻鷹升空。
這是最後一程。
它要飛越皇城禁空結界,還得避開巡夜金甲衛的火羽箭。
但它沒往上飛。
而是貼著地麵,順著北郊排水渠一路滑行,直到西郊鹵味鋪後巷。
那裡,一縷青煙正從牆角陶爐裡嫋嫋升起。
鷹盤旋半圈,精準落在屋簷下的鐵鉤上。
鉤子輕輕晃了兩下。
巷子深處,一道黑影閃出,揭開鷹腿上的油布信筒,轉身鑽進地窖。
老管家正在擦一把舊剪刀。
聽見暗門響,頭都沒抬:“東西到了?”
來人單膝跪地,雙手奉上密信:“鷹哨道通了,三換鷹,兩損一傷,信未拆。”
老管家放下剪刀,從袖中抽出一塊溫熱的白絹,裹住信筒兩端。火漆遇熱微微發軟,但沒破裂。他指尖在“陳”字暗印上一搓,印痕變深,確認無偽。
“去吧。”他說,“冰匣封氣,半個時辰內送進宮。”
那人退下。
老管家拿起剪刀,哢嚓剪斷燈芯。屋裡頓時黑了。
他坐在黑暗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