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見到她,冷峻的眉宇間似乎柔和了一瞬,抬手虛扶:“陰曼來了,入座吧。”
“謝父皇。”嬴陰嫚起身,在宮人的引導下,於嬴政右手側最尊貴的席位安然落座,位置甚至隱隱高於幾位年長的公子。
自她入場至落座,其目光平靜如水,未曾為胡亥的喧鬨停留,更未曾向那角落投去一瞥。
仿佛剛才那場小小的風波,不過是塵埃落地,不值一顧。
嬴陰嫚輕聲與父皇交談,聲音清越柔和,內容無關天幕玄奇,亦無關朝堂紛爭,隻是些宮苑趣事、新得貢品的品鑒。
角落裡的嬴清樾悄悄眨了眨眼,雖已胎穿至此十七年,卻仍熬不過這跪坐的規矩。
吃飯、議事皆要屈膝跪地,不過半柱香時辰,小腿便酸麻得厲害。
贏清樾趁眾人目光皆聚在上首,悄悄用指尖揉了揉小腿肚,臉上仍維持著低眉順目的模樣。
一旁侍女青禾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卻隻能暗自著急。
此刻宴席正酣,眾目睽睽之下,哪裡敢上前幫忙,隻盼著主子能再忍忍,切莫因這點小事引人注意。
再看案前的食器,皆是秦宮常見的青銅鼎、陶豆與漆盤。
鼎中溫著醇厚的羊羹,表麵浮著一層細密的油花,陶豆裡盛著切得勻淨的醢,是用鹿肉與海鹽慢釀而成。
漆盤上碼著蒸黍飯與烤麑肉,旁邊還擺著一小碟菹醃菜,用以解膩。
這些皆是當下秦室宴席的尋常吃食,雖算精致,卻遠不如後世那般豐富。嬴清樾盯著案上的食物,半點胃口也無。
羊羹的膻氣、肉醬的鹹重,始終不是她這顆現代胃能習慣的。
嬴清越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看似失神,實則心底正思考著:玄曄何時能找到土豆回來。
祥瑞宴上的求賞風波
酒過三巡,嬴政大秦祥瑞天降異象,眉宇間漾著幾分難得的舒展,目光緩緩掃過席下,“今日天降祥瑞,兆示大秦昌隆,朕心甚慰。爾等若有所求,但凡合情合理,朕便許了。”
話音未落,胡亥已迫不及待地跳起身,錦袍下擺掃過案幾,聲音裡滿是孩童般的雀躍:“父皇!兒臣要一匹汗血寶馬!必須是最神駿、跑起來能追上風的那匹!”
嬴政看著他這般跳脫模樣,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揮了揮手:“準了。”
胡亥當即喜不自勝,高聲謝恩,落座時還得意地衝旁側的公子擠了擠眼。
輪到嬴陰嫚,她緩緩起身,曲裾裙擺輕垂於地,姿態優雅如月下修竹。她聲音柔和得似清泉漫過石,字字熨帖:
“兒臣每日能伴在父皇身側,聽父皇教誨,看大秦山河安穩,便已是天下最難得的福分,心中再無他求。”
嬴政聞言,眼中的悅色更濃,微微頷首,對這個女兒的懂事愈發滿意。
緊接著,扶蘇起身,玄色衣袍襯得他身姿挺拔,可臉上卻凝著化不開的凝重。
他深深一揖,語氣懇切:“父皇,天降祥瑞,本是仁德感天所致。兒臣鬥膽懇請,念及北地郡民夫修築長城,日夜勞作苦不堪言,能否酌情減免今歲部分徭役,以彰顯父皇的天恩浩蕩?”
此話一出,殿內的暖意瞬間消散,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思緒遊離在外的嬴清樾回過神,目光落在扶蘇的背影上,隻覺這位兄長固執的可怕,且不分場合看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