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地牢的濕氣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牢柵後的囚徒們或癱坐或蜷縮,身上鐐銬碰撞的脆響在空曠甬道裡此起彼伏,更襯得此地死寂沉沉。
嬴清樾摒退了隨行的侍衛,隻留一個掌燈的小宦者跟在身後。
她一身玄色常服,墨玉簪綰住的青絲垂落肩頭,行走間衣袂掃過潮濕的地麵,帶起一陣裹挾著黴味的冷風。
腳步聲沉穩有力,敲在青石板上,驚得牢中眾人紛紛抬頭,渾濁的目光落在這抹過於明豔卻又過於冷冽的身影上。
有人眼中迸發出刻骨的恨意,有人卻隻剩麻木,還有人下意識地往角落縮了縮,仿佛想將自己藏進黑暗裡。
這些人裡,有六國舊族的子弟,有落魄的死士,還有幾個曾在叫囂著“複故國、逐秦狗”的迂腐儒生,皆是此次刺殺謀逆案的核心黨羽。
嬴清樾腳步未停,徑直走到最深處的那間牢房前。
牢柵後,被鐵鏈縛在石柱上的男人猛地抬起頭,那是韓國舊貴族的後裔,也是此次刺殺謀劃的主使。
男人臉上帶著未愈的鞭傷,血痂與塵土混在一起,狼狽不堪,卻依舊梗著脖子,惡狠狠地瞪著她,喉嚨裡擠出沙啞的嘶吼:“嬴氏小兒!你敢殺我?六國遺民遍布天下,遲早會……”
“六國遺民?”嬴清樾輕笑一聲,緩緩俯身,指尖隔著冰冷的牢柵,點了點那人的胸口,
“你們打著複國的旗號,在三川郡燒殺搶掠,屠了三個村落的百姓,搶了他們過冬的糧草,逼得婦人抱著稚子投河。”
“就憑你們,也配代表六國遺民?”
那領頭人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先前的戾氣瞬間消散大半,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卻仍強撐著狡辯:“那是……那是秦狗的錯!若不是嬴氏滅我故國,何來今日之事!”
“故國?”嬴清樾挑眉,語氣裡滿是譏誚,“韓亡之時,你在做什麼?你變賣了封地的田產,帶著妻妾躲在深山裡飲酒作樂,看著百姓流離失所,你可曾出過一分力?”
“如今跳出來謀逆,不過是想借著亂世,再撈一個王侯之位罷了。”
“你忠於的從來不是故國,是你貴族的身份,是你案上的酒肉,是你妄想的權勢!”
一字一句,如利刃般戳破那人的偽裝。
男人猛地垂下頭,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竟再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這一幕落在旁側牢房囚徒的眼裡,有人麵露絕望,有人卻驟然慌了神。
一個身著儒衫的中年男人突然撲到牢柵邊,雙手死死抓著冰冷的鐵條,原本清高的臉上滿是涕淚,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太女殿下!饒命啊!殿下饒命!”
他這一開口,仿佛打破了某種死寂的平衡。
旁邊幾個囚徒也跟著反應過來,紛紛掙紮著爬向牢柵,嘶啞的求饒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殿下!我是被脅迫的!是他們逼我入夥的!我不想反啊!”
“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幼子,殿下開恩!求您給我一條活路!”
“我願歸順大秦!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求殿下饒我一命!”
哭嚎聲、哀求聲混著鐵鏈的碰撞聲,在陰暗的地牢裡交織成一片令人煩躁的嘈雜。
小宦者被這陣仗驚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地往嬴清樾身後縮了縮。
嬴清樾卻連眉峰都未曾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