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聞言,忽然低笑出聲,將手中的《商君書》重重拍在案上,沉聲道:“商君也曾言,民愚則易治,民智則難治。”
這世上最好駕馭的,從來都是那些渾渾噩噩、隻求飽腹的愚民。
他們不會去琢磨政令對錯,不會去質疑君權高低,給一口飯吃,便會對你俯首帖耳,說一句聖明,便會對你奉若神明。
百姓們不上不下,稀裡糊塗過日子。
於國,於君,才是最好的光景。
嬴政的聲音冷得像冰,“他們懂什麼江山社稷?懂什麼長治久安?他們隻懂誰家的苛捐雜稅少,誰家的糧倉能敞開。”
“可一旦讓他們開了智,便會生出萬般欲念,今日求田舍,明日求爵位,後日,怕是就要伸手求這萬裡江山了。”
殿內的燭火劈啪作響,映著嬴政那張喜怒難辨的臉,也映著嬴清樾驟然沉下去的眸色。
“可這天下,本就是父皇您口中愚民的。”
“民愚,或許一時易馭,可當災荒臨頭,苛政壓身,愚民也會醒!到那時,揭竿而起者,遍地皆是。”
嬴清樾從來要的都不是帝王,她自始至終追求的都是大同之境,人民沒有壓迫,沒有剝削,每個人都可以追求自己的理想。
這或許放在上輩子,她隻是理想主義。
做不到,想太多,陷入虛無。
可現在今時不同往日。
嬴清樾站在這個封建王朝的金字塔頂端,她是最大的利益受益者,也是隱藏的剝削者。
說來說去那麼多,所有封建王朝的君主,他們最大的財富不過就是百姓而已。
如果沒有百姓,所謂的天子根本就不成立。
嬴清樾自然明白始皇爹說的意思。
百姓愚昧,代表著好控製、穩定。
但是,嬴清樾深知曆史的教訓,懂得人性。
五千年曆史太短,而五十年太遠。
既如此,那就攤開講吧。
大家都知道了。
說什麼先富帶動後富。
真要富起來了,拉踩的第一個就是踩在腳下的後人。
如此,嬴清樾要做的就是直接掀桌。
什麼階級鬥爭,什麼學派思想。
大同,人人皆大同。
開民智,所有人的利益都捆綁在一起,但凡有“壞人”想破壞他們安慰平等的好日子,那就一起踩死。
群眾中有壞人,那就團結去鬥爭。
鬥爭是團結的目標,團結是鬥爭的目的。
以鬥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退讓求團結則團結亡。
說什麼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但不簡單的重複,既如此,嬴清樾就直接讓所有人都坐上主桌,看誰敢破壞人民群眾共同創造的世界?
嬴政看著她一眼中的執著,忽地明白了。
對方坐上皇帝之位,從來想的都不是基業千秋,而是要砸爛這延續千年的舊枷鎖,要讓這天下的黔首,都能抬起頭做人。
嬴政看著她眼裡燃著的光,那光太亮,亮得晃眼,亮得讓他想起自己少年時,握著劍站在鹹陽宮前,發誓要掃平六國、一統天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