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的目標是疆域的統一,是皇權的至高無上,而眼前這個女兒,想的卻是要把這至高無上,親手分給天下的黎民百姓。
荒謬嗎?
太荒謬了。
荒謬得讓他覺得,這簡直是亙古未有的狂言。
可看著嬴清樾那雙篤定的、沒有絲毫動搖的眼睛,嬴政忽然又覺得,或許......或許這狂言,真就的能被她闖出一條路來。
天幕裡的畫麵再次湧上心頭,女人站在高台之上,望著的不是高呼萬歲的臣民,而是這片土地上,每一個能笑著活下去的人。
嬴政沉默良久,忽然低低地歎了口氣,那聲歎息裡,有無奈,有震撼,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許。
“你這想法,足以驚世駭俗,也足以......引火燒身。”他聲音沙啞,“你可知,你要掀的這張桌,底下壓著的,是多少世家門閥,是多少宗親貴族的命根子?”
嬴清樾迎著他的目光,唇角微微揚起,“父皇可是忘了?天幕之中,那些妄圖竊國亂政、盤剝黔首的所謂貴族,不都已經死在了兒臣的腳下?”
她抬手指向窗外,夜色裡仿佛還能映出天幕上的畫麵——
那些身著綾羅綢緞的世家子弟,那些盤踞一方作威作福的宗室勳貴,在她的鐵腕之下,或伏法於刑場,或流放於荒蠻,無一例外。
“他們靠著祖上蔭庇,占良田萬頃,吸萬民膏血,視黔首性命如草芥。”嬴清樾的聲音冷了幾分,“既是蛀蟲,又何必活著呢。”
她這話說的輕飄飄,仿佛那些人的生死隻在一念之間。
嬴政看著眼前僅十七歲的少女,隻覺一陣荒謬而又震撼。
“而且。”嬴清樾頓了頓。
“父皇,您統一六國並不難,統一之後才難。”
是了。
始皇帝一直明白,統一並不難,統一之後才難。
這偌大的帝國就像波濤滾滾的大海,如何才能讓其平息啊。
統一有六代人的鋪墊,而管理如此之大並且魚龍混雜的天下,該如何管理,如何維持?
如何發展,才是更難的。
他沒有經驗可以借鑒,隻能不斷的探索。
而天幕的出現,足以證明。
嬴清樾就是那個守天下、發天下的最佳人。
嬴政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想,或許隻有一個從出生開始就嘗儘天下戰亂之苦、貴為皇胄卻也是寄人籬下的質子,才能在心裡種下天下歸一,再無兵禍的念想。
他這一生要與天鬥、與六國鬥、與相邦鬥、與母親和她情人鬥、與皇族老門閥鬥、與眾多內憂外患鬥。
他的一生從後世人的角度看是輝煌、是燦爛無雙。
可又不得不說,命太苦了。
少時命不保夕,青年時權柄不能自得,壯年日夜不能懈怠,老年還有諸多未完的憾事,他太苦太累了...
“父皇。”嬴清樾上前一步,“天下之事破於行,前行路上,答案自是會隨著時間慢慢呈現。”
人到萬難須放膽,鏡到難處且從容。
無論什麼事情,怕就不要做,做就不要怕。
事實也證明,她做到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