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雲庵後山的喧囂與恐怖,被墨淵遠遠甩在了身後。他挾著昏迷的太監,如同夜行的鬼魅,在崎嶇的山林和寂靜的街巷中穿梭,巧妙地避開了幾波聞訊趕來的巡城兵丁和明顯帶有內廷特征的便裝探子,最終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忘川閣最深處的密室。
將死狗般的太監扔在冰冷的地麵上,墨淵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感到一陣疲憊襲來。今夜之局,險象環生,遠超預期。木匣異變,魂井怪物驚現,雖成功擒獲馮保心腹,但也將趙乾置於險地。他此刻最掛念的,便是趙乾的安危。
“公子!”老趙早已在密室中等候,見墨淵安然歸來,又帶回一個昏迷的太監,又是驚喜又是擔憂,“您沒事吧?趙乾他們……”
“我無礙。趙乾引開了那怪物,按計劃分散撤離,此刻應在趕來彙合的路上。”墨淵打斷他,語氣儘量平靜,但眼底深處的一絲焦慮並未完全掩去。他走到水盆邊,用冷水潑了把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此人是馮保心腹,司禮監的管事太監,具體名號待查。立刻準備‘醒神散’和‘吐真劑’,要快,我們必須在他完全清醒、意識到處境前,撬開他的嘴!”
“是!”老趙見墨淵神色凝重,不敢怠慢,立刻下去準備。忘川閣內早有應對各種情況的儲備,藥物很快備齊。
墨淵先給那太監喂下“醒神散”,不過片刻,太監悠悠轉醒,眼神先是茫然,隨即猛地瞪大,待看清周圍環境和麵前神色冰冷的墨淵時,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想要尖叫,卻發現喉嚨如同被扼住,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響——墨淵早已點了他啞穴。
“不想吃苦頭,就老實點。”墨淵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我問,你答。若有一字虛言,或遲疑不答,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示意老趙將“吐真劑”的瓶子在太監眼前晃了晃。那太監顯然認得此物,眼中恐懼更甚,身體篩糠般抖了起來。
墨淵解開其啞穴,但並未完全解開其行動能力。
“你叫什麼名字?在司禮監任何職?是誰派你去慈雲庵的?”墨淵開門見山。
太監嘴唇哆嗦,眼神閃爍,似在猶豫。
墨淵對老趙使了個眼色。老趙會意,取出一根細長的銀針,在燭火上烤了烤,緩緩刺向太監指尖的穴位。這是東廠番子常用的酷刑“鬼見愁”的簡化版,專攻神經末梢,痛苦異常且不留明顯外傷。
針尖還未觸及皮膚,那太監已崩潰,哭喊道:“我說!我說!小人……小人黃四,是司禮監隨堂太監,奉……奉於忠於公公之命,前去慈雲庵查驗那……那長生寶物的!”
“於忠?可是司禮監秉筆太監,馮保的乾兒子於忠?”墨淵追問。
“正……正是!”黃四連忙點頭。
“馮保可知此事?那‘陰先生’又是何人?與馮保是何關係?”
黃四臉上露出掙紮之色,涉及馮保核心機密,他本能地畏懼。
墨淵不再廢話,銀針輕輕刺入其指尖。
“啊——!”黃四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涕淚橫流,“是!馮公公知道!那寶物……那長生線索,就是馮公公交代於公公留意搜尋的!‘陰先生’……小人不甚清楚,隻知是馮公公的貴客,神通廣大,來自一個……一個很隱秘的地方,好像叫……叫‘拜月教’還是什麼……馮公公煉丹求長生,很多稀罕藥材和秘法,都是‘陰先生’提供的!他們……他們關係極深!”
拜月教?蝕月教的彆稱或掩飾?墨淵心中冷笑,繼續逼問:“馮保與這‘拜月教’勾結,除了煉丹長生,還做了什麼?十年前墨家滿門抄斬,馮保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他想要的‘長生玉玨’,可在墨家找到?”
一連串問題,尤其是“墨家”二字,如同重錘砸在黃四心上。他驚恐地看著墨淵,仿佛明白了什麼,顫聲道:“你……你是墨家的人?餘孽?!”
“回答我的問題!”墨淵目光一寒。
黃四嚇得一哆嗦,再不敢隱瞞:“墨家……墨家之事,小人是後來聽於公公酒後失言,才知道一些。當年……當年確實是馮公公主導。好像是因為墨家有一件前朝流傳下來的‘鑰匙’,關乎一個能讓人長生不老的驚天秘密。馮公公索要不得,又被墨家老爺子當庭斥罵,懷恨在心,就……就聯合了當時的兵部侍郎王莽、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羅織罪名,將墨家抄家問斬。可……可翻遍了墨府,也沒找到那‘鑰匙’……馮公公一直引以為憾。”
“那‘鑰匙’,是什麼樣子?”墨淵強壓著心中的滔天恨意,追問道。
“小人……小人沒見過,隻聽於公公提過一嘴,好像是一塊黑色的、刻著星月圖案的玉玨,非金非木,觸手冰涼……”黃四努力回憶。
黑色玉玨,星月圖案……墨淵立刻想到了懷中的《幽冥錄》原本,那書冊的材質和某些紋路……難道《幽冥錄》本身,或者與它配套的某物,就是所謂的“鑰匙”?馮保找錯了方向?
“繼續說!這次漕糧案,馮保和‘拜月教’又參與了多少?那些糧食,最終去了哪裡?‘拜月教’用糧食做什麼?”
“漕糧……漕糧的事,主要是張文遠在辦,他巴結上了於公公,想走馮公公的門路。馮公公默許,也拿了些好處。糧食……一部分賣了錢,另一部分,好像被‘拜月教’的人拿走了,具體做什麼,小人這等身份實在不知。隻隱約聽說,好像是要在什麼地方,舉行什麼大儀式,需要海量的‘血食’和‘地氣’……糧食,可能是用來換‘血食’,或者布陣用的……”黃四知道的關於核心機密的事情確實不多,但提供的碎片信息,已足夠駭人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