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成交。”
少年的聲音平靜無波。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銀幣,看也不看,隨手彈向那名負責的船員。銀幣在空中劃出一道微光,被對方手忙腳亂地接住。
那船員盯著掌中這枚沉甸甸的銀幣,先是愣住,隨即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那精靈少女的標價不過七十枚銅幣,這一枚銀幣——足足抵一百枚銅幣——意味著豐厚的小費和“清潔費”。至少,這瀕死的精靈能換上一身乾淨衣服,吃上一頓熱食了。
“大人放心!馬上為您處理妥當!”船員點頭哈腰,立刻轉身去張羅。
“清理乾淨。我不喜歡臟東西。”少年補充了一句,語氣淡漠,“我先去彆處看看。離開時,會來帶她走。”
說罷,他不再看那籠子一眼,轉身走向通道更深處,仿佛剛才隻是隨手買下了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
隻有他自己知道,心跳得有多快。
完了。
他幾乎在內心哀嚎。這才離開村子多久?就把乘風給的、最重要的一枚保命銀幣花出去了!可剛才那情境,箭在弦上——所有人都看著他,那個諂媚的船員,那些籠中麻木或哀求的眼睛,還有那個掙紮著想站起來的精靈少女……他若退縮,不像個“隨手揮霍”的貴族,反而更引人疑心。
隻能硬著頭皮演下去。
現在怎麼辦?真帶著這精靈少女?找機會放了她?還是跟她坦白,自己也是個窮光蛋,隻是打腫臉充胖子?
紛亂的思緒讓他頭痛。最終,隻能咬牙走一步看一步。
他強迫自己維持著那副漫不經心的神態,在後台區域繼續“閒逛”。這裡比剛才的角落繁忙得多,也更係統地展現著這艘船的“貨物供應鏈”。有船員正給即將上台的拍賣品換上光鮮的服飾;已被買下的“商品”,則被安置在不同等級的籠中——高級的如同小型豪華客房,低等的則擁擠肮臟,僅能維持最基本的存活。
那名引路的船員跟在他身邊,殷勤地介紹:“大人,這邊是主要勞力區。除了獸人,還有馴服好的半人馬、湖人和獅人,雖然貴些,但物有所值。那邊整籠打包的苦力更劃算,一枚銀幣就能帶走幾十個……”
顯然,“隨手擲出一枚銀幣買殘次品”的舉動,已經讓他被貼上了“有錢且可能性情古怪”的標簽。不斷有人湊上來推銷,甚至低聲介紹某些不可言說的“服務”。
新一概冷淡地搖頭。他兜裡僅剩的銅幣,在這裡什麼都買不起。
快速摸清這片區域的布局後,他果斷折返。回到那個角落時,精靈少女已被簡單清理過。傷口纏上了還算乾淨的繃帶,換上了一件粗糙但完整的亞麻長袍。她正小口卻急切地吃著船員遞給她的一塊黑麵包和肉乾,旁邊放著一個不大的粗布包袱,大概是她的“全部財產”。
那船員見他回來,立刻換上笑臉:“大人,都按您的吩咐處理好了。從此刻起,她就是您的財產,您可以隨意支配。隻是……她的身體狀況實在不佳,若是照料不周,恐怕……”他搓著手,暗示後續可能的“麻煩”和額外花費。
新聽懂了。這船員在用自己的方式,給這少女爭取一點活下去的機會——暗示主人,養死她“不劃算”。
新隻是微微頷首,沒有多餘的話。交易已經完成,身份必須維持。他示意精靈少女跟上。
很快,一輛專門在船艙內運送貴賓的小型馬車被召來。新車輕路熟地坐了上去,精靈少女則默默地跟在車旁步行。無人提出異議,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仿佛每日都在發生。
馬車在燈火通明的通道中緩緩前行,碾過木板發出單調的聲響。新車中正坐,目光平視前方,仿佛身旁根本不存在那個傷痕累累、步履維艱的精靈。他能感覺到四周投來的目光——好奇的、評估的、漠然的。在這個體係裡,他剛剛完成了一次最普通不過的“消費”。
他必須習慣這種“平常”。
在拍賣場上一間可以俯瞰整個大廳的隱秘觀察室內,精靈大副利亞聽完了屬下的彙報。
“利亞大人,那位年輕客人沒有參與任何正式拍賣,甚至沒進入主會場。他隻是……在後台雜物區,買下了一個精靈幼體,用了一枚銀幣。”
“我知道。”利亞的目光透過單向玻璃,投向下方喧鬨的競價人群,聲音平靜,“那孩子……我原本打算,若她的原主人在航程中徹底遺忘她,或許能讓她悄悄‘消失’,至少獲得一點安靜。現在,她有了新主人。”
她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無奈。
“一枚銀幣,毫不猶豫。對他而言,大概真就像買個小玩具。隻能祈禱,那孩子能遇到一個不那麼糟糕的主人,或者……一個很快會膩煩、將她遺忘的主人。”
她頓了頓,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聲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語:
“我們能做到的,僅此而已。在這艘船上,在這個時代,我們隻是夾縫中求存的芸芸眾生。能偶爾遞上一碗水、一塊麵包,或促成一次或許不那麼絕望的交易,已是極限。剩下的……交給命運吧。”
她合上手中的登記冊,將一絲微弱的歎息壓回心底。
航程還長。希望,也能更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