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內,熏香嫋嫋,隔絕了瓊林苑的喧囂。沈千塵被安置在一張軟榻上,臉色依舊蒼白,但氣息相較於宴席上已然平穩了許多。蘇小雅守在一旁,看似在為他診脈,實則指尖按在他腕脈,祝由靈力依舊在小心翼翼地引導、安撫著那股頑固的蝕靈咒力。
幾名太醫被內侍引來,隔著紗簾粗略問診後,隻當是修行岔氣加上急火攻心所致,開了幾副安神靜氣的方子便離開了。皇宮之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隻要人不死在當場,便與他們乾係不大。
內侍們見沈千塵“病情”穩定,又有醫女照料,囑咐了幾句好生休息,便也退了出去,守在殿外。對他們而言,隻要這位沈觀主不再鬨出什麼動靜,驚擾了聖駕和藩國使臣,便是萬事大吉。
偏殿內終於隻剩下沈、蘇二人。
沈千塵緩緩睜開雙眼,眼中雖還帶著疲憊,但那份瀕死的渙散已然消失。他看向蘇小雅,聲音低沉而真誠:“多謝。”
蘇小雅鬆了口氣,擦了擦額角的細汗,小臉一揚,剛要習慣性地掏出小本本記上一筆“救命之恩,價值千金”,卻聽得殿外傳來內侍恭敬的聲音:
“國師到——”
兩人神色驟然一緊!
他怎麼來了?!
殿門被輕輕推開,玉璣子那身著紫袍的身影,在幾名心腹道士的簇擁下,緩步而入。他臉上依舊帶著那悲天憫人般的微笑,仿佛方才宴席上那暗藏殺機的交鋒從未發生過。
內侍識趣地退了出去,並輕輕帶上了殿門。
偏殿內的空氣,瞬間變得凝滯、冰冷。
玉璣子目光掃過軟榻上的沈千塵,又落在嚴陣以待的蘇小雅身上,最後,他揮了揮手。他身後那幾名氣息沉凝的道士微微躬身,無聲地退至殿門兩側,如同兩尊門神,隔絕了內外。
“沈觀主感覺如何?”玉璣子踱步上前,語氣溫和,如同一位關心後輩的長者,“方才宴席之上,見觀主突發不適,貧道甚是掛念。”
沈千塵掙紮著想要坐起,卻被玉璣子虛按一下阻止了。
“有勞國師掛心,貧道……已無大礙。”沈千塵靠在軟枕上,聲音依舊有些虛弱,但目光平靜地與玉璣子對視著。他知道,裝弱毫無意義,對方此來,絕非探病那麼簡單。
“無大礙便好。”玉璣子點了點頭,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沈千塵依舊略顯紊亂的氣息,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幾分,卻也更加冰冷,“年輕人,銳氣盛是好事,但須知,這世間有些界限,碰不得。有些真相,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帶著毫不掩飾的威脅,狠狠砸在沈千塵的心頭!
終於,撕下了那層偽善的麵具!
沈千塵心頭怒火翻湧,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但他強行克製著,麵上不動聲色:“國師此言何意?貧道愚鈍,還請明示。”
“明示?”玉璣子輕笑一聲,拂塵輕擺,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鎖定沈千塵,“沈觀主是聰明人,何必裝糊塗?從你調查陰兵借道開始,到鎖定鎖龍陣,再至翻查百年前的陳年舊案……你的手腳,並不算乾淨。”
他踱了一步,靠近軟榻,微微俯身,那強大的、混合著獨特冷冽腥香的氣息,如同無形的山嶽,壓得沈千塵幾乎喘不過氣。
“沈家軍的冤屈?龍脈的氣運?前朝的舊夢?”玉璣子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蠱惑與威脅交織的魔力,“這些,都是足以將人碾得粉身碎骨的滔天巨浪!不是你一個小小的青雲觀主,能夠摻和的。”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剜出沈千塵心底最深處的秘密:“看在沈家祖上也曾風光過的份上,貧道今日便給你一句忠告——收起你那無謂的好奇心,忘了你查到的一切,安安分分回你的青雲觀,或許……還能得個善終。”
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沈千塵,那眼神,如同在看一隻隨手可以捏死的螻蟻。
“否則……”他頓了頓,臉上那虛假的笑意徹底消失,隻剩下徹骨的冰寒與殺意,“下一次,恐怕就不隻是‘修行岔氣’這麼簡單了。這京城的風浪,吞沒你和你身邊的所有人,……輕而易舉。”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一旁臉色發白、卻依舊倔強地挺直脊背的蘇小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