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璣子那高深莫測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在沈千塵和蘇小雅的背上。宴席間的氣氛雖然看似恢複了之前的觥籌交錯,但沈千塵這一隅,卻仿佛被無形的寒冰隔離,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沈千塵強行壓製著體內依舊蠢蠢欲動的蝕靈咒力,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不斷滲出細密的冷汗。蘇小雅渡入他體內的那股溫和能量,如同在狂風巨浪中勉強維持的一葉扁舟,隻能保證他不至於立刻傾覆,卻無法將他帶回安全的港灣。他必須集中全部心神,配合蘇小雅的引導,才能勉強維持住現狀,連開口說話都變得極其艱難。
玉璣子顯然不打算就此放過他們。他看似在與旁人談笑風生,但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機,卻如同最狡猾的毒蛇,始終纏繞在沈千塵周圍,似乎在等待著最佳時機,給予致命一擊。周圍的賓客,或多或少都察覺到了這裡的異常,目光時不時地瞥來,帶著各種複雜的情緒。
蘇小雅的小腦袋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著。硬拚?那是找死!講道理?對方擺明了就是要弄死你!求饒?恐怕死得更快!必須製造混亂!製造一個足夠大、足夠合理,能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玉璣子那該死的鎖定,徹底引開的混亂!
她的目光如同最靈敏的掃描儀,飛速掃過全場。歌舞?太尋常。爭執?不夠分量。寶物失竊?動靜太大且難以操控……有了!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鄰席一位衣著華麗、神態卻略顯倨傲、正舉著金杯豪飲的藩國使者身上!那使者來自西北某個以盛產美酒和性情彪悍著稱的部族,似乎對中原的繁文縟節頗有些不耐煩,已有幾分醉意。
就是他了!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plan,瞬間在蘇小雅腦中成型。
她先是借著為沈千塵“擦拭冷汗”的動作,用極低的聲音、語速極快地對沈千塵說道:“配合我,裝暈!剩下的交給我!”
沈千塵此刻已是強弩之末,聞言沒有絲毫猶豫,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隨即身體猛地一軟,仿佛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乾,直接向著桌案癱軟下去!
“啊!沈觀主!沈觀主您怎麼了?!”蘇小雅立刻發出一聲驚慌失措的、帶著哭腔的尖叫,聲音不大,卻足夠尖利,瞬間刺破了宴席的喧囂!
這一下變故突如其來,頓時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就連玉璣子也微微蹙眉,看向這邊。
“快!快來人啊!沈觀主舊傷複發,暈過去了!”蘇小雅一邊“手忙腳亂”地扶著沈千塵,一邊帶著哭音喊道,演技堪稱滿分。
就在幾名內侍聞聲欲要上前查看時,蘇小雅仿佛因為“過度驚慌”,腳下猛地一個“踉蹌”,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巧的、裝著半透明液體的琉璃瓶(看起來像是某種醒神藥油),“不小心”脫手飛出!
那琉璃瓶劃出一道“精準”的弧線,不偏不倚,直直地砸向鄰席那位正舉杯欲飲的藩國使者!
“啪嚓!”
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琉璃瓶精準地砸在了使者手中的金杯上,裡麵的液體四濺開來,不僅濺了那使者一臉一身,更有些許濺入了他的金杯之中!
那液體並非真正的藥油,而是蘇小雅之前準備好的、一種遇酒即會產生微弱氣泡、並散發出一絲極其輕微刺鼻氣味的特殊藥水,本身無毒,但看起來……很像那麼回事!
“混賬!”
那藩國使者正喝到興頭上,驟然被潑了一臉“不明液體”,酒杯裡的禦酒也變了樣,頓時勃然大怒!他本就性情彪悍,加之幾分醉意,更是火上澆油!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將金杯摔在地上,怒視著“肇事者”蘇小雅,用帶著濃重口音的官話怒吼道:“哪裡來的賤婢!竟敢襲擊本使?!”
他身後的幾名隨從也立刻站了起來,手按刀柄,怒目而視,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的架勢!
這一下,場麵徹底亂了!
藩國使節在禦前宴席上被“襲擊”,這可不是小事!輕則影響邦交,重則可能引發外交糾紛!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從“暈倒”的沈千塵身上,被強行拉到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外交衝突”上!
“怎麼回事?!”
“是西北狼廷的使者!”
“好像是被那個小醫女用什麼東西砸到了?”
“天啊!這可如何是好!”
席間一片嘩然,官員們麵麵相覷,負責宴會秩序的內侍和護衛更是瞬間緊張起來,迅速向這邊靠攏。
玉璣子眉頭緊鎖,他看著“昏迷不醒”的沈千塵,又看了看那個“驚慌失措”、“泫然欲泣”的小醫女,以及暴怒的藩國使者,眼中閃過一絲驚疑和惱怒。他精心布置的殺局,竟然被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用如此荒唐、卻又如此有效的方式給打破了!
他能感覺到,鎖定在沈千塵身上的氣機,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混亂徹底衝散!此刻若再強行對沈千塵下手,不僅難以成功,反而會引火燒身!
蘇小雅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立刻戲精附體,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藩國使者的方向,更是對著聞訊趕來的內侍總管,哭得梨花帶雨,聲音顫抖:“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隻是見沈觀主突然暈厥,心中驚慌,想取醒神藥油,腳下不穩才……才失手衝撞了尊使!奴婢罪該萬死!求總管大人、求尊使恕罪啊!”
她一邊哭訴,一邊暗暗催動體內微弱的祝由靈力,模擬出因極度恐懼而氣血紊亂、氣息微弱的表象,看起來就是一個被嚇壞了、可憐又無助的小宮女。
那內侍總管臉色鐵青,看看“昏迷”的沈千塵,看看“暴怒”的藩國使者,又看看“哭訴”的蘇小雅,一個頭兩個大。他首先得安撫藩國使者,這可是關乎兩國邦交的大事!
“尊使息怒!息怒!此乃意外,純屬意外!”內侍總管連忙上前,對著藩國使者連連作揖,“此女乃隨行醫女,心急救人,方才失手,絕非有意衝撞尊使!驚擾尊駕,我等罪該萬死!還請尊使大人大量……”
他又趕緊吩咐其他內侍:“還愣著乾什麼!快!快將沈觀主扶到偏殿休息,傳太醫!快!”
幾名內侍連忙上前,七手八腳地抬起“昏迷”的沈千塵,就要往宴會廳外走。
蘇小雅見狀,也連忙爬起來,哭著道:“奴婢……奴婢是沈觀主的隨行醫女,需得隨行照料……”
內侍總管此刻隻想儘快平息事端,不耐煩地揮揮手:“快去快去!”
那藩國使者雖然餘怒未消,但在內侍總管的連連賠罪和周圍官員的勸解下,也不好真的在禦前動武,隻得憤憤地坐下,嘴裡兀自用番語咒罵不休。
玉璣子冷眼看著這一切,他明知這極可能是一場設計好的戲碼,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無法阻止。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沈千塵被抬走,那個壞了他好事的小醫女也緊跟其後。
他的目光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沈千塵……還有那個小丫頭……
他記住了!
一場足以致命的危機,就在蘇小雅這看似冒失、實則精準無比的“隨機應變”下,被巧妙地轉化成了一樁意外的“外交小摩擦”,並成功地為沈千塵爭取到了脫身的機會!
被抬往偏殿的路上,沈千塵緊閉的雙眼微微顫動了一下。
蘇小雅……
這次,真是多虧了她這“價值連城”的急智了。
這份“人情債”,怕是比那五十兩銀子的賬單,要沉重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