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剛負手而立,目送著z先生佝僂的背影即將再次融入那片柳蔭。河風拂過,帶起他中山裝的衣角,獵獵作響。就在z先生的身影即將被垂柳完全遮蔽的前一刹那,李剛平靜無波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流水的潺潺聲:
“z先生,請留步。”
z先生的腳步應聲而停,他沒有立刻轉身,隻是微微側過頭,鬥笠的邊緣在陽光下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他大半表情。“李局長,還有何指教?”
李剛的目光銳利如初,緊緊鎖住那個看似蒼老的背影:“還有一個問題,困擾了我許久。貴組織是如何在阿雅抵達特區後,如此迅速地鎖定她的位置,甚至精準到王遷的公寓門口?以我對貴組織行事風格的了解,即便‘信使’失聯前傳回了部分信息,這種效率也快得……超乎常理。我很好奇,是哪一環,讓我們露出了如此致命的破綻?”
這個問題,李剛問得輕描淡寫,仿佛隻是隨口一提,但其中蘊含的壓力,卻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了幾分。這不隻是好奇,更是對z組織潛在威脅程度的最後一次、也是最直接的評估。
z先生沉默了片刻,隨即,一聲低沉而略帶沙啞的笑聲從鬥笠下傳來,帶著幾分自嘲,也帶著幾分洞察世事的了然。
“嗬嗬……李局長是擔心,若我不回答這個問題,今天很難安然離開這片河灣,是麼?”他緩緩轉過身,鬥笠下那雙深邃的眼睛,透過陰影與李剛對視,沒有絲毫畏懼,隻有一種了然於胸的平靜。
李剛沒有否認,他甚至很坦然地點了點頭,語氣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z先生是明白人。這種效率,以及近乎‘幽靈’般的滲透模式,確實讓人難以安心。若不弄清楚,我無法確信,我們未來的‘合作’基礎是否牢固。畢竟,誰也不想在睡榻之側,留下一柄不知何時會倒戈的利刃。”
他的話語直白得近乎冷酷,將潛在的殺機擺在了明麵上。這是赤裸裸的警告,也是最後的試探。若z先生的答案不能令人信服,那麼這場剛剛開啟的“合作”,或許會立刻夭折,甚至以更激烈的方式收場。
z先生與李剛對視著,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電光在交鋒。他看到了李剛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心和深藏的警惕。這位特區的影子掌舵人,絕不會允許一個無法掌控、且擁有如此可怕滲透力的組織遊離在外,成為心腹大患。
對峙持續了數秒,z先生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一些。他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中帶著一絲無奈,也有一絲釋然。
“也罷……”他最終開口,聲音低沉,“事已至此,也沒什麼不可說的。說起來,這一切,與其說是我們手段高明,不如說……是一場陰差陽錯的‘巧合’。”
“巧合?”李剛眉峰微挑。
“是巧合,也是無奈之舉。”z先生緩緩道來,“在接下黑水這單任務,決定對關翡先生采取行動時,我……或者說,作為組織最後的‘安全閥’,便親自潛入了特區。”
這個答案讓李剛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訝異。z組織的首領,竟然親自充當一線行動的保險?
z先生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關翡先生的身份和特區的實力,我們並非一無所知。這次任務風險極高,一旦失手,後果不堪設想。按照組織最核心的應急預案,當外部行動組麵臨極高失敗風險或可能暴露組織核心時,必須由一名最高級彆的‘掌櫃’,親自潛伏至目標區域,作為最後的觀察者、決策者,以及……在必要時,啟動‘清理’或‘斷尾’計劃的執行人。”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苦澀:“我沒想到的是,黑水敗得那麼快,那麼徹底。更沒想到,第五特區的反應速度和追蹤能力如此恐怖,幾乎是在我們行動失敗的同時,就迅速抓住了‘信使’的尾巴,並且順藤摸瓜,鎖定了曼穀的節點,甚至……找到了阿雅。”
“然後,便是那天深夜。”z先生的目光變得悠遠,仿佛回到了那個不眠之夜,“特區首都醫院上空,那架獨特的、垂直起降的醫療飛行器,在深夜被緊急調動,劃破夜空。這種級彆的資源調動,本身就意味著不同尋常的大事。我出於職業習慣,留意了一下。”
“隨後,我看到了阿雅。”他的語氣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她跟著一個男人,從醫院出來,上了車,最終進入了那棟防衛顯然不同尋常的公寓樓。我認得那個男人,王遷,特區防衛軍特彆行動處的負責人,一個在陰影世界裡也小有名氣的厲害角色。而我更注意到,他看阿雅的眼神……非同一般。”
z先生看向李剛,坦誠地說道:“一個本應被清除或隱匿的組織叛徒,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與目標地區手握重權的高層人物關係密切,並且動用了如此珍貴的醫療資源。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組織內部必然出現了我們未曾預料的重大變故,阿雅很可能已經……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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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情況下,繼續執行原有的‘清理’計劃,不僅成功率極低,而且會徹底激怒第五特區,為組織招致滅頂之災。”z先生攤了攤手,語氣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斷,“所以,我改變了策略。與其被動地等待被你們揪出來,或者冒著巨大風險進行一場幾乎注定失敗的行動,不如……主動現身,利用這次‘意外’,創造一個與特區對話的機會。那標記,那鐘聲,那素描,都是為了引起你們的注意,展現我們的能力和誠意,同時……也為了能像現在這樣,與李局長您,‘平心靜氣’地談一談未來。”
他說完了,靜靜地看著李剛,不再言語。真相竟是如此,並非神乎其技的滲透,而是首領親自涉險、敏銳觀察加上局勢逼迫下的無奈轉型與豪賭。
李剛沉默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眼底深處那最後一絲疑慮和凜冽的殺機,終於緩緩消散。這個解釋,合乎邏輯,也符合一個古老組織在麵臨生存危機時可能做出的、最理性的選擇。
他緩緩點了點頭,仿佛終於將拚圖的最後一塊放入原位。
“原來如此……z先生為了組織存續,親自犯險,這份擔當,令人欽佩。”李剛的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平和,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賞,“看來,這次‘巧合’,反而為我們雙方,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他側身,讓開了道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z先生可以安心離開了。期待您與‘掌櫃’們商議後的好消息。”
z先生深深看了李剛一眼,點了點頭,重新戴上鬥笠,佝僂著身子,再次邁開步伐,這一次,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河畔的柳蔭深處,再無痕跡。
李剛獨自站在原地,望著河水奔流,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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