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再次陷入寂靜。窗外的“雨燕”似乎完成了檢查，引擎聲停歇，山穀重歸寧靜，隻有溪流潺潺。但這寧靜之下，是比之前技術條款爭論更加凶險的、涉及巨額資本流動和灰色地帶的無聲博弈。
田文沒有立刻回答。他低下頭，仿佛在仔細審視麵前工作計劃的細節，手指無意識地在觸控板上滑動。李鈞則微微蹙眉，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思考這種操作的可行性與風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馬斯克耐心地等待著。他知道這個要求觸及了更敏感的邊界，對方需要時間權衡。但他也相信，關翡的野心和pragatis務實主義）會給出答案。
終於，田文抬起頭，看向馬斯克，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理解、謹慎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感的複雜表情。
“馬斯克先生，您提出的這個‘價值分享’的構想……很有建設性。”田文措辭極其謹慎，“從促進長期合作、綁定共同利益的角度看，確實有其合理性。但是……”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任何市場行為，都必須嚴格在特區及中國相關法律法規、以及證券市場規則的框架內進行。我們絕對無法接受，也無法配合任何形式的、可能被界定為內幕交易或市場操縱的行為。這是紅線，不可觸碰。”
馬斯克點頭：“當然。我們談論的始終是合規的、基於公開信息的長期價值投資。”
田文繼續說道：“其次，窗口期的長度、參與資本的規模與方式，必須有極其嚴格和明確的限製。我們不能接受市場秩序被過度擾動，也不能接受特區核心上市公司的股權結構，在短期內發生不可控的變化。這需要製定非常詳細和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案。”
“這正是我們需要共同商討的。”馬斯克表示同意，“我們可以共同設定一個窗口期的上限，比如……五個交易日。參與資本的總規模，不超過兩家公司當前流通市值的一個較小比例，比如3到5。買入方式必須分散、遵循市場正常交易節奏，避免造成異常波動。並且，所有參與方必須承諾較長的鎖定期，例如六個月以上，以體現‘長期投資’和‘利益綁定’的誠意。”
條件聽起來頗為“克製”，但五個交易日，35的流通盤，在重大利好預期下，足以讓那些嗅覺靈敏的頂級資本完成初步布局，並在鎖定期結束後獲得驚人回報。
田文再次陷入沉思。他看了一眼李鈞，李鈞微微點頭，示意技術上可以設計監控方案。
“這件事，我需要向關總彙報，並聽取特區相關金融監管部門的專業意見。”田文最終說道，沒有立刻答應，但留下了充分的餘地，“在讓渡協議推進的同時，我們可以就這個‘窗口期’方案的具體參數和風控措施，進行非正式的探討。但任何最終安排，都必須以不違反法律和監管要求為前提，並且需要特區最高決策層的批準。”
“合理。”馬斯克知道這已經是對方能給出的最積極回應，“我們期待進一步的溝通。”
第一次正麵交鋒，雙方都亮出了部分底牌，也試探出了對方的邊界。馬斯克用“提前簽署讓渡協議”作為壓力，換取了對方對“吸籌窗口期”的開放性討論；而田文則牢牢守住了“合法合規”和“可控”的底線，將最終決定權留給了關翡和更高層麵。
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邊境研發中心仿佛變成了一個高速運轉的精密儀器。多個會議室被同時啟用，雙方團隊按照田文劃分的模塊，開始了連軸轉的細節磋商。
諾頓帶領的法務團隊與田文及其手下的國際法律專家，在距離主會議室不遠的一間小會議室裡，圍繞著股份讓渡協議展開了針鋒相對的拉鋸。每一個條款的表述，每一個定義的內涵，都可能意味著數百萬甚至上千萬美元的差異。定價模型成了爭論的焦點，特斯拉方麵要求引入第三方獨立審計機構對模型參數進行驗證，而特區方麵則堅持其模型的權威性和透明度已足夠。
主會議室內，格魯伯、卡萊爾與李鈞及特區經濟發展局的團隊，就“鳳棲”項目的具體條款展開博弈。土地價格是按一次性出讓金還是分期支付？稅收優惠是從投產當年開始計算還是從協議簽署年開始？本地采購比例的具體數值和達標期限？特斯拉派駐管理人員的權限與特區法律法規的邊界？每一個問題都牽扯著巨大的利益和未來的運營彈性。
而在另一間配備了頂級保密通訊設備的小型技術討論室，埃米莉·陳和安德魯·卡萊爾作為技術代表）通過視頻連線，與身處特區“能量本源”實驗室的邢教授及其副手，開始了初步的技術對話。話題被嚴格限製在基礎科學原理、測試方法論、以及工程化麵臨的共性挑戰上。邢教授惜字如金，但專業素養無可挑剔；特斯拉的專家則如饑似渴地捕捉著每一絲可能揭示“基石α”真實麵貌的信息。
馬斯克沒有參與任何一個具體的討論。他回到了自己的客房，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暮色再次籠罩山穀。他需要保持一種超然的姿態，同時密切關注著每一個戰線的進展。格魯伯每小時一次的簡報，讓他對整體局勢了然於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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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最難啃的骨頭，仍然是股份讓渡協議。這不僅僅是一份資產轉讓合同，更是雙方信任重建的基石，也是後續所有博弈的心理錨點。特區方麵希望儘快落袋為安，徹底清除隱患；而特斯拉背後那些桀驁不馴的資本，正在通過諾頓傳遞著他們的不滿和最後的掙紮。
深夜十一點，諾頓終於帶著一份初步達成一致的讓渡協議草案摘要，來到了馬斯克的房間。他臉色疲憊，但眼中帶著一絲完成艱巨任務的釋然。
“埃隆，基本框架敲定了。”諾頓將平板電腦遞給馬斯克，“定價模型最終采用了一個折中方案，參考了他們模型測算值的下限，但也加入了我們提出的一項‘流動性折價’係數——畢竟這是大規模協議轉讓，而非公開市場零星交易。最終折算下來，整體轉讓價格大約相當於天工科技當前市價的58，遠航資本的56。”
馬斯克快速瀏覽著數字。這仍然是一個巨大的折扣，意味著那些資本將承受數十億美元的賬麵損失儘管部分可能隻是浮盈的消失）。但比起最初的成本價方案，已經是“重大勝利”。
“支付方式呢？”
“分三期。協議簽署後三個工作日內支付40，讓渡股份完成過戶登記後支付30，剩餘30在‘鳳棲’項目正式動工儀式後支付。首期款項必須到位，協議才正式生效。”諾頓答道，“他們在這個問題上很堅持，要求立刻看到‘誠意’。”
馬斯克點了點頭。這是意料之中的。“協議文本呢？”
“還在做最後的語言潤色和交叉核對，預計淩晨三點左右可以完成最終版。雙方約定，明天上午十點，在這裡舉行簡短的簽署儀式。”諾頓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一些，“另外，田文剛才私下暗示，關於那個‘窗口期’的討論，關總原則同意可以探討一個‘有限、可控’的方案，具體參數需要明天在簽署讓渡協議後，由您和關總直接商定。”
馬斯克眼中精光一閃。果然，關翡讓步了。用提前拿到股份讓渡的確定性，換取對方在資本市場上分一杯羹的默許。這是一筆交易。
“知道了。讓團隊抓緊最後的時間，確保協議沒有任何模糊或對我們不利的隱藏條款。”馬斯克吩咐道，“另外，通知我們那邊的人，做好準備。一旦窗口期確定，要在最短時間內，用最分散、最合規的方式，完成布局。記住，動作要快，但要乾淨。”
“明白。”諾頓轉身離去。
馬斯克獨自留在房間裡。夜色已深，山穀中萬籟俱寂，隻有昆蟲的鳴叫和遠處溪流的水聲。他走到窗邊，望向黑暗中特區首府的大致方向。那裡，天工科技和遠航資本的股價，應該還在無數投資者的美夢中繼續著漲停的神話。而很快，一場隻有極少數人知曉的、靜默而迅猛的資本行動，將在那片喧鬨之下悄然展開。
他想起關翡下午離開時說的那句話：“記住今天。這不是結束，是開始。”
是啊，開始。一場合作與博弈、共生與製衡、分享與爭奪的漫長戲劇，剛剛拉開序幕。而明天上午十點，那第一份帶著血腥味和妥協色彩的讓渡協議，將是這出戲的第一幕高潮。
他端起桌上已經涼透的水，一飲而儘。冰涼的感覺順著喉嚨滑下，讓他因長時間緊張思考而有些發脹的大腦清醒了一些。
明天，簽完字，拿到“鑰匙”。然後，就該和關翡坐下來，好好談談怎麼分那塊即將出爐的、名為“合作利好”的巨大蛋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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