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河水湧進廖采臣的口鼻,他用力閉住氣,一個猛子紮到水下,奮力朝前遊去。頭頂的陰影沒有了,上方有銀白色的月光灑下,他知道自己已經將大船甩在了後頭。
可是與此同時,腦海中卻湧上了另一重疑問:方才是什麼震得船體猛地搖晃了一下,現在明明風平浪靜,河下也沒有暗礁......他帶著疑惑,回頭朝大船看了一眼,可是這一看,卻讓廖采臣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硬,差點嗆了一口水進去。
不遠處的河水中有一團灰蒙蒙的東西,正在快速朝自己的方向移來。他分不清楚那是水汽還是煙霧,但卻能模模糊糊地分辨出來,那東西凸起的前端像是一張人臉——丘然的臉。
廖采臣心中大驚,鳧水的動作也慌亂起來,他的手腳似乎不聽使喚了,撲騰出一片片水花,身子卻無法朝前移出半寸。
可是與此同時,身後那團陰氣移動的速度卻更快了,廖采臣感受到那強大的水壓,它就像一隻巨大的手,猛地從後方撲過來將他抓在掌心,再重重把他壓到水底的泥沙中。
三魂渺渺歸水府,七魄悠悠入冥途。廖采臣演過怒沉百寶箱的杜十娘,投江自儘之時,他隻需閉上眼睛做出無聲無息狀就好。但是現在,他卻真切體味到了被活生生憋死是什麼感覺,泥沙在朝他的鼻腔嘴巴和耳朵裡麵湧,堵住他所有可以呼吸的出口,他覺得自己的肺快要炸開了,像被火烤著一般,火燒火燎地疼。
大腦中出現了一道白光,廖采臣知道意識在逐漸離開自己的身體,疼痛似乎沒有那麼強烈了。可是心中的恐懼愈積愈深,幾乎要將他完全吞噬:他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後靈魂依然被丘然困住,永生永世都無法從他身邊逃離,就像丘宅中無辜往死的其他人一般。
“唰。”
又是一道白光,這次,光線卻似乎是從他緊閉的眼皮前麵劃過的,很亮,像是汲取了空中的月光一般。
廖采臣用力睜開眼睛,他竟然能看見了,身處河底陰潮的泥沙中,他卻能看見身體周圍一顆顆細細的沙礫和卵石,甚至能聽到身邊一陣簌簌的響動,雖然這動靜是丘然弄出來的。
廖采臣驚恐地看著身前的沙礫朝後退去,一隻手出現在沙子中間。這是一隻怎樣的手呢?白中泛著青,缺了兩根指頭,手背上有一個巨大的缺口,似乎是被一條大魚咬了一口。
廖采臣發出一聲自己都沒想到的尖叫,兩腳用力朝下一蹬,,逃脫出泥沙的束縛。
他朝水麵遊去,就像一條自由自在的魚。與此同時,他的餘光瞥到了下方的丘然,他正從泥沙中爬出來,一張被魚咬得幾乎辨認不出來真容的臉朝上仰著,目光冷冷盯在自己身上。
廖采臣被這束目光嚇得毛骨悚然,他不發聲地“嗷”了一聲,拚儘全力朝上方遊去。他的身子很輕,和方才陷在泥沙裡的那具軀體似乎已經截然不同了,仿佛有什麼在下方托著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