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順利送回去了嗎?”
郝定珠搖頭:
“沒有。”
郝晉遺不知與她說了什麼,據她屋裡侍候的下人說,她變得十分可怖,大家不敢接近她。
唯有地位低賤的鄉奴每天替她送飯菜、灑掃,出來都嫌晦氣,想方設法的拜燈神。
“不久後她就死了。”
郝定珠一臉頭痛的道:
“後來收殮屍體還老費勁了。”
說到此處,郝家人麵容上露出驚恐之色。
趙福生心中一動:“發生什麼事了?”
說話時,眾人已經走至內庭中,一道門檻出現在趙福生麵前,郝定珠彎腰伸手來虛托了一把,嘴裡恭維道:
“大人小心腳下。”話音一落,他才低聲道:
“大人,她身體輕飄飄的,像紙糊的。”
郝定珠似是嫌這話晦氣,快速說完了,才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氣:
“出了這個事兒,我們也沒法了。”
像這樣的門閥世族,出了這樣的詭異事件,他都不敢上報,深怕令鎮魔司的人反感,因此便準備將人處理了。
“也不好大張旗鼓,便打算找個地方下葬。”
郝家備了薄棺,但怪事就在這時又發生了。
“屍體裝進棺材後,八個壯年小夥子都抬不動。”
郝定珠身旁一老頭兒低聲道:
“真是邪了門兒了。”
薄棺不是什麼上好棺木,兩個人便能抬起。
女人死後身體被掏空,隻剩了一具空殼屍體,輕飄飄的——按照郝定珠的話來說,像具紙人似的。
兩者都輕,照理說找四個人抬棺足夠了,可郝家人無論請了多少壯年小夥,一個都無法將棺材抬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麵容枯瘦的老頭兒道:
“這真是請人容易送人難,家門不幸——”
他剛這樣一說,立即遭到了郝定珠喝斥:
“老八,你說的是什麼渾話呢,我郝家滿門運勢,怎麼就不幸了?”
郝老八被他一瞪,麵露懼容,連忙雙手揣進袖中,解釋道:
“是晉遺被迷了神智,弄回這麼一個禍害。”
……
從兩兄弟的對話中,趙福生聽出來了郝家事件的始末:郝定珠的侄兒在上京讀書時,喜歡上了恩師的女兒,回晉州時將其拐回家族中。
這女子沒有得到郝家長輩的喜歡,據郝定珠所說,她似是水土不服,最終身患怪病而死。
女子死後出現怪象。
屍體內部被蛀空,僅剩外層皮囊——不對,外層皮囊也沒有了,因為郝定珠說她生前就在大量掉皮。
這種非同一般的死法,與狗頭村案相似,可狗頭村案中的替身鬼雖說也剝皮,可沒有出現掏人內臟的行為,且人死後屍體也並沒有變成空架子,這是兩者之間不同之處。
趙福生一心二用,心中想著事,嘴上又問:
“既是棺材出現怪象,你們是怎麼解決這個事兒的?”
郝定珠提起這事兒心中滿是冤苦:
“大人垂憐,這樣的事,家裡還有個提燈人的。”
郝家也養了一個提燈人。
可在郝定珠看來,這提燈人的作用在於威懾,而非真是引鬼的。
眾所周知,同山縣世家門閥要想達到大地主的級彆,其與一般上戶之間的差距,除了財富、人口及家宅、奴仆的區分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大地主的家中俱都豢養了提燈人。
每個區域有提燈人在,便意味著能鎮守安寧。
哪裡出現了邪異事件,無須上報鎮魔司,提燈人提燈往那邪異處一走,將邪祟引開,這事兒便完了。
自此百姓安居樂業,不受鬼禍所苦。
但這種引鬼隻是做做樣子——實際真正在郝定珠掌權以來,其領域之內發生的邪異事件並不多。
許多事隻是百姓無知,再加上世家大族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有時故意弄出風聲,再讓人裝模作樣提燈一走,以此增強自身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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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不明就裡,一些事件以訛傳訛,便也要上報郝府,中間走個過場,不明不白的就過了。
偶爾真有厲鬼複蘇,那麼也是要提燈人出馬的,這就要死人了。
但各家損失一個提燈人可是大事,若是來年沒有續上,便意味著這一家族這一年喪失了庇護。
郝家自己都是從秦家手裡咬下了大塊肥肉,深知沒有庇護的後果。
如此一來,郝晉遺帶回了一個女子,給郝家惹了大禍,令郝家出現了‘案子’,偏偏這‘案子’不敢上報鎮魔司:如若上報,必受鎮魔司喝責、厭惡;如若不報,那麼郝家就得自己解決問題。
解決問題意味著郝家有可能要損失提燈人——在這樣的關鍵時刻,郝家獻祭金礦,為的就是增加一個提燈人,增強自身實力,若是損失一個提燈人,豈非竹藍打水一場空?
所以郝定珠其實近來日子異常難過,心中將自己的侄子是恨毒了。
偏偏這孩子不省心,他不知為何,竟敢將這案子捅到了帝京。
帝京反饋的消息一傳回,郝晉遺作為這樁鬼案相關人,郝定珠一時間也把他奈何不得,至今隻能將他軟禁在家中。
說到這裡,郝定珠麵露陰鬱之色,轉頭看向身側的老頭:
“老七,把二哥家的孩子叫出來吧。”
這一說話的功夫,他已經調整好了心態,扭頭看向趙福生時,露出了笑容:
“大人,後來我們家提燈人在前頭引路,棺材就抬起來了。”
趙福生若有所思:
“我對提燈人的引鬼之事不大了解,這算邪異事件解決了嗎?”
她說話時看向秦詠春及張顯聖。
二人點了點頭。
雖說與郝家人嫌隙,可同為提燈人,秦詠春並不敢在這樣的事情上撒謊,他說道:
“大人,按照以往規則,要是出現了邪物,提燈人進入邪域中,隻消這麼一走,邪異立消,且燈籠上出現怪異,這事兒便算解決了。”
隻是提燈人非馭鬼者,本身是靠鬼燈才敢冒險行事,一旦事成,十有八九要遭鬼燈反噬。
趙福生好奇問:
“反噬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秦詠春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反噬後,前一任提燈人,可能會成為後一任燈的燈籠。”
他這樣一說,趙福生就明白過來了。
同山縣每年燈祭,其燈具材料來源於‘鄉奴’或各大世族門閥供奉。
但各地主家要想供奉一盞鬼燈,那麼這燈也得自己做,做完後去鎮魔司的主燈‘點火’——也就是變相的請鬼回家,作為鎮家之鬼倀,同時招個鬼倀看得順眼的‘鬼奴’提燈人)侍候著。
待這一任提燈人死了,被剝皮抽骨,化為下一盞鬼倀寄身之所,又尋找新的鬼奴。
……
趙福生將話說得直接,眾人不敢反駁,便隻好陪著笑,算是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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