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目光一掃,先是見得自家弟子奔赴過來,繼再看後頭那幾人的身份,便認定是昭衍門人緊追不放,是故一語不發,也不向那弟子多問,隻抬起手來往下一按,就把眼前幾個外化修士從半空打落,霎時不見蹤跡。
裴白憶見狀也是大驚,一雙眼眸直直射向海上,愈是看不清水下人的身影,心頭就愈是沉悶。須知她與關博衍、宮眠玉等人雖稱不上知己相逢,以往在那重霄小界當中,卻也算有幾分交情,如今這幾人生死未卜,又怎能不叫她心中一凜!
何況兩派之間,像今日這般突然撕破臉皮,大動乾戈的景象,那也是前所未有。任其芳身為通神修士,區區外化弟子在他眼前,更說得上是毫無招架之力,常人顧及臉麵,便很少做得這以大欺小的事情,他卻在此時出手,難說不是故意為之。
到此,裴白憶內心更無僥幸,隻知這兩大仙門各自敵對的現狀,必然無可轉圜!
這時,又見兩個衣衫樸素,束發結髻的年輕女子趕往過來,拱手向任其芳喊了句師兄,繼又皺著眉頭道:“我派之人未將趙蓴攔下,黃師兄、裘師妹,還有許多彆派道友都已被趙蓴所殺,如今放她走脫,怕是難追!”
聽聞黃玢等人死訊,任其芳臉上倒也沒有多少驚訝,蓋因來此之前,他就早已得知了這一消息,方才向那幾個外化期的昭衍弟子動手,便難說沒有拿人泄憤之意。
此刻又將衣袖一甩,寒聲道:“難追也得追,北地以東皆為我派所占,她禦劍南下,若想上岸,就必要從那幾處天妖占下的海域經過。範成範師弟不就在哪裡?且知會了他,讓他聯絡日宮那幾個帝子出手攔人,誰若得手,我派便以大蝕血參相贈,要多少就給多少!”
兩人聽了,止不住地吃驚起來,心說這大蝕血參對精血體魄最是壯補,凡是鍛體煉神一道的修士,便沒有不渴求此物的!而那些妖族精怪又一向看重血脈體軀,這樣的大藥隻要吃下一株,不說千年道行,至少七八百年的修行是絕對抵得過的。
如今那幾個日宮帝子為了大位,你我之間更是爭得頭破血流,要是能得上幾株滋補靈藥,搶先一步突破到洞虛境界,彆人哪裡還爭得過?
任其芳也是如此想的,他知道日宮帝子內,有一趙蓴舊友必然會襄助於她,所以才必須籠絡了其餘幾個,最好是能將那柳萱一並殺了,免得日宮與昭衍之間,再憑這一關係攀交往來。
於是扯著嘴角露出冷笑,心中卻並不開懷,想到剛才時刻,他這一眾弟子本還坐在堂前,準備恭賀恩師成事歸來,豈料忽然之間天塌地陷,一向端持穩重的師尊竟是腳步踉蹌,渾身狼狽地現出身形!隻見他手中玉像布滿裂紋,雙手經絡亦被完全震碎,絲絲血跡沁滿衣袖,幾乎是全力奔逃才得脫身保命。
甫一現身,也無精力向眾人陳說前情,隻睜大雙眼,目眥欲裂道:“爾等速速動身,務必要把那趙蓴殺死,不能放她離開!”
諸弟子中,遁術更佳的黃玢、裘放英等人連忙催起法力,一口氣向外追趕過去,剩下任其芳這些人,此刻也是不遺餘力地調兵遣將,隻盼能早些將其攔下。至於活捉,任其芳是不想了,這一回要是能將趙蓴殺死,一勞永逸,那才叫方便。
好在除太元之外,月滄、嵐初等派也是紛紛動員了弟子,任其芳雖看不上這些彆派修士,又對那六姓弟子嗤之以鼻,但不得不說,以如今這般景況,又的確是人越多越好。
念到趙蓴現在還無消息,任其芳不由緊皺雙眉,眼珠往下一落,瞧著裴白憶臉上那一片凝重之色,便也不作它想,以為對方是遭此大變,一時還未回過神來,遂開口催促道:“掌門已命各脈弟子回返宗門,以聽調遣,你先回得原處,待為師將手頭之事做個了結,再看如何安排爾等。”
以如今這般亂象,要裴白憶獨自返回宗門便無異於送死,任其芳到底還是惦記著這個天資卓越的弟子,眼下便要她去太元在海上的駐地歇一歇,等趙蓴的事情了了,再與剩下的弟子一起帶回宗門不遲。
裴白憶神色不明,待謝過恩師才禦劍北上,心中既擔憂著關博衍、宮眠玉等人的生死,又為著那句“沒能攔住趙蓴”而鬆了口氣。隻她身為太元弟子,師門上下同氣連枝,都該做了昭衍的仇敵才是,這些本不該有的心緒混雜在一起,不免是讓她有些無所適從起來。
如此行了數千裡,從海風中吹渡過來的腥氣便陡然濃重許多,目光所及之處,大片血紅在水中洇開,一些殘破的屍身浮在海上,另些部分或沉到了水下去,總之是尋不見了。
裴白憶是慣於用劍的個中好手,一看這些人的死狀,就知道殺人的必是劍道修士。此人從北邊殺過來,殺了一路還未停歇,僅是海上殘留的劍意,便逼得不少人承受不住,必須要繞路而行。
這是何等狠辣,何等利落的手段!死在這裡的人,怕有不少是連那人的麵都沒見上,一時來不及反應,就被劍氣收走性命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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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十個,還是數百個,光是擺在眼前的,裴白憶就有些辨認不清了。隻知他們一個不漏,全是足以自立門戶的通神修士,如今被趙蓴殺了這些,換誰來都是元氣大損。
此中有太元、月滄與嵐初等派的長老,而越往北走,就越能看見太元本派的修士。倒也有臨死之際,以各種保命法門護住元神,施展金蟬脫殼之術棄軀而走的,現下便有不少弟子應召出來,在這海上搜羅拾撿。
隻見此景,裴白憶也能知曉當時有多少能人異士,都是為阻截趙蓴而來。她在門中獨來獨往,素無多少親近之人,故麵上不顯,心頭卻隱隱想著趙蓴能逃出去也好。這般想著,又落下目光隨意一掃,眼瞳頓時就凝住不動了。
離她不遠處,水麵上的劍意還未消散,幾個血跡模糊的頭顱滾在一起,隨著水波上下浮動,忽地有個翻了上來,是薑牧的臉。
……
東海,金息島。
範道人將那符籙捏在手心,眉頭微微揚起,卻忍不住低語道:“大蝕血參,這倒是好東西。”
日宮天妖自詡金烏血脈,一向不與他道門修士親近往來,要想催動這些妖物出手,威逼無用,那就隻有利誘,恰好這大蝕血參乃上好佳品,卻不怕空翮、靈翊等輩出言推脫!
於是原封不動地把話傳至空翮等人耳邊,後者也是猛地睜大雙眼,脫口而出道:“要多少便給多少?看來太元這次,是下定決心要取趙蓴性命了。”
“隻是……”
天大的好處當前,空翮卻不禁麵露遲疑。隻因方才那通景象,旁人或許看不明白,但如她這般的日宮天妖,一個個卻是再清楚不過。
界南天海大陣已破,失了這層禁錮,陣中金烏即可掙脫束縛,破陣而出。其作為日宮三族始祖,一旦重現於世,道門修士又豈可匹敵,想她日宮天妖多年以來偏居一隅,若是能有始祖相助,就是天下諸界,也敢與玄門道修爭上一爭!
然而今日之事,又表明了金烏出陣乃是昭衍手筆,趙蓴身為昭衍門人,空翮若要阻她,也便不得不在此權衡一番。
突在這時,空翮內心一震,隻遙遙望見東南之地,一道天光從海上升起,比那宏大身影更先出現的,卻是一道威嚴沉重的聲音:“諸帝子聽令,即刻封鎖海路,攔下趙蓴!”
聞得此聲之後,感到驚詫的卻不隻空翮一人。
帝子靈翊與母同立,頓時是不敢置信道:“陛下要我等攔下趙蓴,可那不是——”
自趙蓴登上日宮以來,此代日宮大帝衡煦便對她青眼有加,不僅是親自召見了一回,另還破例賜下血池,允她在內修行。此等恩遇,拿去與諸位帝子相比也不差什麼,空翮對柳萱的這份忌憚,不就是為著二人之間關係親厚而來?
當年亥清如此,其弟子趙蓴也是如此,衡煦對真陽一脈的厚待,已然是令人眼紅不已。如今卻翻臉無情,要諸位帝子阻攔於她,送她至太元手上等死,也無怪靈翊有此一問了。
便連其母焱瞳,立時也怔了片刻,皺眉道:“聖意難違,你且照做就是,便是沒你,空翮那幾個也不會留手……隻看那邊要如何應對了。”
她所言的那邊,無非是指青梔與柳萱所在的螭貝島。後者亦是眾位帝子當中,唯一與趙蓴有所往來的人,似空翮、靈翊這幾處,驚訝之後必會按令行事,反倒是柳萱那邊,若要助趙蓴脫身,則必然是抗命不遵。這樣一來,則不僅是大帝之位輪不到她,就連那枚帝烏血也須得讓她吐出來!
衡煦之言,此刻隻傳於日宮族人悉知,趙蓴則渾然不覺,她隻千裡奔襲,眼看是到了諸島林立之地,念著弟子玉珂還在柳萱手下,便少不得要托付一番。
不料這念頭才起,眼前就攔了幾道身影出來。
空翮率先動身,領了四五名族人跟在身後,儘是橫眉豎目,凶神惡煞之相,張口便道:“前路不通,趙蓴,你還是折道返回吧!”
說話間,又是數十道人影從前方浮現出來,依稀可見幾個站在首位的,想來也都是三族帝子,眉眼間多為桀驁之色。
趙蓴掃視一周,隨後便冷笑出聲,言道:“此刻折道返回,諸位是想逼我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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