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深處的鐘聲才敲過三下,天穹被一層薄霧籠罩。忽然,一聲尖厲的呼喊劃破夜色——
“死人了——!”
那聲音自乾清門方向傳來,驚醒了整座宮城。
侍衛提燈奔走,鐵甲碰撞聲回蕩在宮巷之間。
朱瀚抵達時,宮門前燈火如晝。地上伏著一具屍體——身著飛魚服,腰懸錦袋,一看便是錦衣衛的百戶。
朱標也在,他披著青袍,麵色蒼白,卻強自鎮定。
朱瀚蹲下,目光冷靜地掃過屍體。“喉被割開,一刀斃命。下手極穩。”
沈麓低聲道:“王爺,死者名羅宣,前夜還奉命巡禦花園。”
“巡禦花園?”朱瀚抬起頭,目光一冷,“那裡是太子寢宮外苑,他為何夜巡至乾清門?”
朱標眉頭緊鎖:“羅宣是我父皇近衛之一,從不擅離職守。”
朱瀚站起身,低聲吩咐:“封鎖全宮,所有出入者逐一盤查。屍體不得動。”
內侍戰戰兢兢地上前:“啟王爺……羅宣手中還握著東西。”
朱瀚俯身,取出一枚碎玉。那玉通體晶瑩,卻裂成兩半,雕著一麵龍紋。
朱標的臉色一變:“那是……父皇的禦佩。”
空氣,瞬間凝固。
沈麓低聲吸氣:“陛下的禦佩……怎會出現在一名巡衛手中?”
朱瀚沉吟,目光轉向血跡的另一端:“有人要讓我們以為,他是盜玉賊。”
“可真的是嗎?”朱標追問。
朱瀚沒有回答,隻走向宮門廊下。那裡的地磚被血染紅,隱隱可見幾道細微的腳印,亂而淺。
他蹲下仔細察看,神色微動:“兩人以上。前者腳小,後者步急。羅宣死前追人。”
朱標俯身:“腳印朝東,是通向禦花園的方向。”
朱瀚點頭:“走。”
禦花園深處,月光冷淡。風吹過枯枝,似乎連夜色都在避讓。
園中一座假山旁,有一片未乾的血跡。朱瀚蹲下摸了摸,指尖濕涼。
“此處才是第一處殺人地。”
沈麓驚訝:“那乾清門的屍體——是被移過去的?”
“是。”朱瀚抬眼望著假山的陰影,“他死前想逃出宮,未成。”
朱標皺眉:“叔父,誰有膽在宮中殺錦衣衛?”
朱瀚沉聲道:“能令他一刀斃命的,必是熟人,或高手。”
說話間,風吹動假山後的竹葉,露出一角殘布。沈麓快步上前取來,那是一截宮女服的袖片,血跡未乾。
朱標麵色一凝:“宮女?”
朱瀚接過仔細看了看,淡淡道:“錦色布料,此乃內侍局所製,唯供上三殿侍役使用。”
朱標想了想,忽然抬頭:“父皇昨日在中殿設宴,侍奉者皆內侍局人……難道此事與宴席有關?”
朱瀚微微點頭:“很可能。”
他忽然轉身,對沈麓道:“去查昨夜值班名冊,凡入乾清宮者,一一帶來問話。”
沈麓領命離去。
朱標靜立半晌,忽然低聲道:“叔父,若此案牽聯內廷,父皇必怒。”
朱瀚淡淡笑道:“所以我們必須先一步查清。”
他轉身,看著那輪漸隱的月色:“凡宮中命案,若非謀逆,便是奪寵。”
朱標愣了愣:“奪寵?”
“有人想借死者之口,讓人懷疑皇兄失了戒心。”
“可是……”
“可惜死的人太早。”朱瀚低聲道,“殺他的人,急了。”
沈麓回報:“查得昨夜入宮值守者共二十七人,內侍十三,宮女七,侍衛七。除羅宣外,無人失蹤。”
朱瀚沉思片刻:“帶那七名宮女來。”
片刻後,七名宮女跪成一列,個個低頭不敢看人。
朱標看向朱瀚,示意由他主問。
朱瀚緩緩道:“昨夜誰曾見羅宣?”
眾人沉默。
他冷聲道:“若不言,我便命人搜身。”
一名年長些的宮女終於顫聲開口:“啟王爺……奴婢在禦花園見過羅百戶,他當時……與人爭執。”
“與誰?”
“奴婢不敢言。”
朱瀚眼神一冷:“敢隱瞞,按宮律處斬。”
宮女嚇得直磕頭,哭著道:“是……是陳貴妃的貼身侍女‘小雨’!”
朱標心頭一震。陳貴妃,乃朱元璋舊愛之一,雖年過三旬,卻仍寵冠後宮。
朱瀚緩緩起身,淡淡道:“帶我去見她。”
禦苑偏殿,陳貴妃居所。
她正坐於鏡前梳發,聽聞王爺與太子到訪,神色一怔,卻仍笑著起身迎接。
“臣弟叨擾娘娘,罪過。”朱瀚拱手。
“王爺何出此言?”陳貴妃溫柔一笑,語氣平和,“宮中出了命案,妾身也驚魂未定。”
朱標拱手:“娘娘,羅宣死前曾至此地。有人目擊,他與貴妃侍女小雨爭執。”
陳貴妃眉心一蹙,回頭冷冷一瞥。片刻,侍女小雨被拖上殿來,麵如土色。
“奴婢……奴婢該死。”
朱瀚上前兩步:“說,你與羅宣因何爭執?”
小雨瑟瑟發抖,片刻後終於哽咽道:“羅百戶……要奴婢交出一物,說是陛下遺失的玉佩……可那玉,奴婢並無。”
“那他為何找你?”
“他說,是有人指的。”
朱瀚目光微閃:“誰指的?”
小雨哆嗦著抬頭,看了陳貴妃一眼,又迅速低下頭。
空氣驟然一靜。
陳貴妃神色不變,隻輕聲道:“王爺,這丫頭胡言。羅宣若真懷疑本宮偷玉,豈非癡心妄想?”
朱瀚淡淡道:“娘娘勿惱,臣弟隻是例行問詢。”
說罷,他上前一步,伸手在案上掀開一方錦布。那下方,赫然放著一隻小盒。
盒蓋微啟,裡麵正是一半裂玉——與羅宣手中那半,紋理完全相合。
陳貴妃的笑容僵在臉上。
朱標上前,聲音低沉:“娘娘可有解釋?”
陳貴妃的眼神一陣慌亂,忽然笑了笑:“那是陛下賜予妾身的玉啊,怎成了證物?”
朱瀚沉聲道:“陛下禦佩自有龍印,你這玉上無印。”
陳貴妃麵色發白,忽然高聲道:“你們——你們想誣我!我未見羅宣!”
她的聲音回蕩在殿中,透著一絲絕望。
朱標緩緩後退一步,看向朱瀚。
朱瀚卻沒有立即下令,隻淡淡說道:“娘娘若真無辜,自會有真相。”
他轉身對沈麓道:“封殿。任何人不得進出。”
午時,朱元璋得報,震怒。
“命案牽宮闈?!”他當即命朱瀚、朱標三刻內麵聖。
當他們進入大殿時,朱元璋已坐在龍椅上,臉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