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勝怒喝:“他已受審,為何仍發號?”
“他說——王命可覆,影不死!”
這句話落地,所有人心頭一震。
朱瀚緩緩閉眼:“殺。”
刀起,血落。龍門之外,風聲大作,吹得旗幟獵獵。朱瀚抬頭,望向宮闕深處:“影不死?那我便滅燈。”
朱元璋獨坐乾清殿,手中撫著那枚“真印”。
門外傳來腳步。朱瀚入殿,拱手道:“龍門已清,偽印三十六枚,影司二十四人,儘除。”
朱元璋點頭,卻未笑:“你可知,這燈若滅,影更生。”
朱瀚目光平靜:“所以,臣弟要讓影無所依。”
“如何無所依?”
“天下皆明。”
朱元璋緩緩抬頭,眼中有光,有淚:“若真能如此——天下幸甚。”
殿外的風再度起,卷動宮燈,燭焰一晃,卻終未熄。
朱瀚微微一笑:“皇兄,燈未滅。”
朱元璋喃喃:“那便好。”
金陵的風比往年更暖。宮牆外的玉蘭盛放,花瓣落入池水,隨波輕轉。
朱瀚立在殿外長廊,手背抵著冰涼的欄杆,望著遠處天邊的一點微光。那光,像燭火,似乎要滅,卻又頑強地亮著。
沈麓從殿影中走出,低聲道:“王爺,龍門清查已三日,宮中再無異動。”
朱瀚淡淡:“風停前,草葉都不會動。”
沈麓一怔,低聲:“屬下明白。”
風從禦花園的樹梢吹來,掠過殿瓦。那風中帶著一點木灰的味。
朱瀚聞著,忽道:“禦膳房……今夜用炭?”
沈麓一愣:“是。”
“宮中禁火期未過,他們怎敢?”
“說是太子要夜食。”
朱瀚抬頭,眉心一沉:“太子?”
太子東宮,燈火正明。朱標獨坐書案前,案上堆滿折卷。一旁的小太監捧著銅爐,爐中火正旺。
朱瀚踏入殿時,那股炭香立刻撲鼻——卻不是宮中慣用的龍涎炭,而是市井的雜木炭,氣味辛辣。
“殿下。”朱瀚開口。
朱標抬頭,微微一笑:“叔父。宮事堆積,夜冷,我命人取暖。”
朱瀚走近幾步,伸手在火邊,輕輕一抖。火星飛散,一縷青煙直衝上,隨即化為淡黑。
“這炭中摻了砒石。”朱瀚低聲。
朱標一怔:“叔父——”
朱瀚轉身,一掌拍翻銅爐。火星四濺,落地即滅。
“這不是取暖,是取命。”
門外的沈麓早已闖入,喝道:“拿人!”
小太監驚慌失措,跪地求饒:“奴不知,奴隻是奉——奉——”
“奉誰之命?”朱瀚逼問。
“是、是膳監……說陛下有旨,讓太子早歇,火要旺些。”
朱瀚眼神驟冷。朱標臉色蒼白,站起身:“叔父,是父皇?”
朱瀚抬手,壓下他的語氣:“不一定是他。”
他轉向沈麓:“封膳監門,查火炭來處。”
半個時辰後,沈麓回報。“王爺,炭送自宮外,入門時由‘外采司’驗過,單上蓋的是……‘承天供奉’印。”
朱標怔住:“承天?”
“有人偽造王府印記,從外調毒炭入宮。”朱瀚緩緩道,“這是在借我之名。”
“借您的名?”
“他們要讓朱元璋信——我要害太子。”
朱標臉色驟變:“那父皇若信……”
“便是殺我。”
殿內一陣死寂,唯有火焰劈啪的餘音。
朱瀚忽然輕笑:“他們這一手,好狠。”
他轉身對沈麓道:“去,立刻封宮門——一炭一箱清點。誰敢亂動,斬。”
沈麓領命而去。
朱標站在原地,聲音低沉:“叔父,這一次,您怕是被逼到牆角。”
“牆角有影。”朱瀚淡淡一笑,“但也有燈。”
翌日早朝,朱元璋神情肅冷,目光如霜。
“昨夜東宮之事,承天供奉炭毒,太子險危——朱瀚,你如何說?”
殿上一片死寂。
朱瀚出列,躬身而答:“臣弟知情,未涉命炭。毒炭出自外采司,乃偽印所調。”
“偽印?”朱元璋冷笑,“朕親封外采司,你敢說朕眼中藏賊?”
“非陛下之眼藏賊,而是有人——藏在光中。”
“放肆!”朱元璋怒喝,重重一掌拍案。
“若非太子命小太監早取火,今晨朕豈非為你送喪?!”
朱瀚抬頭,眼神平靜。“若真如此,臣弟一死足矣。但臣弟死前,要指一人——”
“誰?”
“陳淵未死。”
此言一出,全殿震動。
朱元璋猛然起身:“胡言!陳淵屍骨親驗!”
朱瀚微微俯首:“那具屍首,頭斷於毒,臉毀於火。若非我識得他筆跡,何以得此言?”
他從袖中取出一卷殘信,信上墨跡微暈,字跡卻勁:“——龍門有替,燈下再生。”
朱元璋接過,神色劇變。“這筆跡……”
“正是陳淵。”
殿中靜得可怕。
朱元璋低聲道:“他仍在宮中?”
“是。就在外采司。”
當夜,宮門戒嚴。朱瀚領禁軍三百,直取外采司。雨夜無星,風聲卷著鐵葉拍打廊瓦。
外采司的燈火忽明忽暗。朱瀚舉手示意:“生擒主事,不可驚。”
隊伍分三路潛入。內室裡,一個人正伏案書寫,筆落無聲。火光照出那人麵容——果然是陳淵。
他已無昔日的光鮮,胡須淩亂,雙眼通紅。
朱瀚踏入門:“陳侍郎,好久不見。”陳淵停筆,緩緩抬頭。
“我就知道,能找到我的,隻有你。”
“你為何還活著?”
“因為我不該死。”陳淵輕聲笑,“死的是替我領俸的書吏。影司護我三年,如今該還。”
“毒炭是你所為?”
“是。”
“為何要害太子?”
陳淵的笑容漸冷:“太子即位,誰還記得我?我隻是做個提醒——天家無真,燈火有影。”
朱瀚目光如刃:“你錯了。影不是天生,是人造。”
陳淵抬起筆,猛然劃破掌心,將血塗在案上,笑道:“那你也該見見——造影的人。”
他掌下的血光閃動,一縷煙從案中騰起,燃著的是炭屑。火焰在瞬間炸開,掀起濃煙。
朱瀚喝道:“滅火!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