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得遺珠月下歸!
冀漾五歲生辰那日,是他一生的噩夢源頭。
他一直刻意的回避,更不願記起。
原來就算是十五載過去,他對那個從沒給過自己父愛,將自己送給貴人取樂的父親,依舊是記憶猶新。
一切的肮臟回憶恍如昨日,讓人惡心,但這是解去寒毒必經的一步,他不得不再次承受。
也多虧了花沅這一鬨,把他從夢魘中喚醒,不然心魔作祟,還不知他要沉浸在回憶中多久,才能吐出毒血。
他斂去眉宇間的銳氣,低垂地眼睫下是冷冽漠然的瞳仁,暗的連光都照不進去。
“睡吧,我陪著你!”花沅怕他又犯病,弄個走火入魔什麼的,趕緊喚他。
唉,閣臣大人往日隻是性情寡淡了些,這會一折騰那渾身戾氣纏繞,簡直跟煉獄裡爬出來似的,嚇死個人!
冀漾睜開墨玉般的冷眸,瞳珠瀲灩,似是斂儘無邊風華。
側過頭瞧著忙碌的她,檀口微啟,許久卻未吐出一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他望著她,連聲音都不自覺的溫柔起來,道“夜裡涼,記得加件衣裳。”
瞅了一眼她的小手,他慢慢皺起眉。
剛剛給自己塗藥的時候,他發現她的掌心略帶薄繭,手背上還殘留著一道高腫的紅痕。
是方才自己拍出來的,他不是有意的,那時已經在克製了……
花沅聽到他的關心,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走丟的聲音。
她小臉堆笑,脆生生道“好的,哥哥!
您也早些歇著吧,彆傷神了。”
眼前的男子一臉病容,卻不掩蓋他半分的風華。
同她記憶中那身穿繡仙鶴緋紅色的官袍,走在丹陛之前,權傾朝野的一品閣臣相重合。
那日她得知自己成為揚州瘦馬,是被花府眾人設計。
她的親人對自己的好,通通都是算計,彆有用心。
自始自終他們就從未將自己當做血脈親人,而她就是一塊墊腳石。
世家嫡出貴女淪為秦淮河下九流的玩物,還在親族如日中天的情況下,多麼諷刺。
她還掏心掏肺的把他們當做親人,竭儘所能的助他們更加繁榮。
就連她之前從台階上失足滾下來,毀了容貌,斷了胳膊,也通通不是意外。
隻因她太得榮貴妃的寵,隱約有淩駕他們之上的苗頭。
他們怕這顆棋子反噬,才又來迫害自己。
她憋屈得難受,哭得不能自已。
冀漾與那些鄙夷她伶人出身的人不同,他穿著緋紅色繡著仙鶴的一品官服,踩著官靴,邁著從容步子從丹陛前走來。
他緩緩地停在她的身邊,遞上錦帕,告訴她不要哭,花家一月內必定覆滅,待時他們會跪著來求自己。
她聽得懵懵的,這位年少有為的閣臣大人,可從未與她說過一句話。
這會兒竟然為自己駐足,難道是她太可憐了?
她以為他不過是安慰自己的,可是權傾朝野的冀漾,根本沒有理由去糊弄自己。
對他來說,她微不足道,仿若一粒塵埃。
後來不過半月花家就完了。
真的如他所說,覆滅了。
因為剛剛升遷為禮部尚書的花克勤,涉嫌科舉舞弊。
科舉舞弊是要抄家滅門的重罪!
花克勤被革職後,判刑卻懸而未決,輕則流放,重則腰斬,一切皆是未知數。
那些人走投無路,又掉過頭來求她這個殘廢破相的伶人。
他們說,隻要自己原諒了花府,閣臣大人就留花克勤一命……
花沅收斂思緒,微微眨眼,幾許薄霧朦朧,讓人看不透那眸底的色彩……
山中無甲子,寒儘不知年。
不知不覺過了七七四十九日,即將迎來縣試的佳期。
冀漾自從吐血那日起,身體忽然變得病弱。
花沅得知是解毒的原因,造成他內力全失。
此時的閣臣大人如同病秧子,完全是個藥罐子。
她覺得自己也許可以乘虛而入,於是她更加勤勉。
還有他病的孱弱,沒空盯著廚房裡的米麵。
她每日都可以偷摸的吃個飽飯了,預期的半碗半飽那種根本沒有過。
她一頓就三碗香糯的白米飯,還能時常偷喝他的八寶當歸魚湯、九味人參大骨湯,十全石斛烏雞湯……
藥方都是玄和方丈給配的,屠維給抓來,她給煲的。
作為最後一道工序,她有了試吃的先機。
總之冀漾各樣的滋補養品,都先進了她的小嘴兒。
她在忙著照顧鷹蛋們的時候,也在細心的照顧他。
幸好有醫女的那點兒經驗,不然從未貼身照顧過病人的花沅,還真是無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