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一瞬之後,她的身軀也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激動,整個人都開始劇烈的抖顫起來。
她僵硬的低下頭,呆呆的看著君弈,蠕動著乾澀的嘴唇,好一會兒,才艱難的顫聲道“諦,諦規浮沉塔?”
“不錯。”
君弈看著藍妙素的樣子,對其心中的震撼極其理解,極儘平和的說道“正是能號令海族的至寶,九尊鎮世之器之一,諦規浮沉塔。”
在得到了君弈的肯定,藍妙素整個人似脫力一般,直挺挺的就癱倒在了椅子上,依靠著它艱難的支撐著自己。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或者說根本不敢相信,被無數海妖趨之若鶩的諦規浮沉塔,居然一直都在自己的眼前。
而且還被放在天歸祖螺的深處,足足數百上千年的時間。
人魚一族坐擁至寶而不自知,隻是如今知道了這個消息,對藍妙素而言卻沒有半點的歡喜,反而心中生出了濃濃的恐懼。
她可以自私的決定人魚一族的歸宿,可以一個人背負罪孽,帶領人魚一族走向滅亡,從此消失在萬靈域界。
但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族人,被其他的海妖,亦或者是武者屠殺宰割,抓捕玩弄。
這對她而言,當真心如刀割。
“怎,怎麼會這樣?”
莫名的藍妙素就想起了人魚一族的過往,一股無法遏製的巨大恐懼,便從心底瘋狂的滋生出來,蔓延向四肢百骸。
幾乎一瞬間,她就手腳冰涼起來,溫婉的臉上更是毫無血色,好似一下子就衰老了數百歲。
連帶著她的眼睛瞳孔,都變得灰暗無神。
“唉”
見此,君弈心中輕歎。
在上來告訴藍妙素這個消息之前,他心中就已經想象過她可能出現的情緒變化,或有喜悅開心,或借此改變想法,或如此刻一樣驚恐絕望。
若是尋常人,恐怕情緒會是前麵兩種,例如君弈也不能免俗,但他思來想去,藍妙素絕對會與此相反,表現出最後一種情緒來。
果然,沒有差錯。
一個心善的種族,一個將罪惡都背負在自己身上的族長,她心中所思所想,從來都是自己的族人,甚至如何讓他們能安然的走完最後一程,而不是讓他們陷入絕望的煉獄。
“藍族長,不得不說,你是一個好母親,甚至是一個偉大的母親。”
君弈放下手中的茶水,緩緩的站起身來,目光憐憫的看著藍妙素,聲音逐漸變得有些沉重“但,你不是一個好族長,或者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族長。”
而此時,藍妙素整個人都沉入在了絕望中,幾乎隻能聽到君弈是在說話,卻根本沒有心思去理解他言語中的意思。
但君弈沒有在意,依舊說道“是,人魚一族愚善,甚至可以說是是非不分,但這些終究都是由善心而起。”
“我們可以說他們,沒有認識到真正的善,沒有明白在善的背麵,還有一個字或者行為叫做惡。”
言至於此,君弈的聲音陡然激烈了起來“但我們卻不能說他們愚蠢,隻能說他們沒有明白善的含義,唯有知曉了惡的一麵,才能真正的明白什麼是善,什麼又是善心。”
“唯有善惡兩全,才是真正的善。”
聽到這裡,藍妙素的眼中,才逐漸的出現了一抹明亮,似是在混沌黑暗中看到了螢火光明,將她的身心逐漸照亮,使得她仰頭看天,沐浴在陽光之下。
見此,君弈眼睛一亮,言語猶未停止“而你身為人魚一族的族長,在族人深陷混沌中時,不去想著怎麼教導他們開化醒悟,怎麼帶領他們走向真正的新生,反而去踏足死亡的深淵,試問”
“你真的問心無愧嗎?”
“我”
藍妙素喉嚨乾澀,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被擊碎,流淌出一線潤濕,緩緩的蜿蜒出來,使得她的眼睛裡,都覆上了一層朦朧。
終於,君弈的聲音開始平和。
似春天裡的一陣微風,輕拂著她內心的荒蕪,驅散了彌漫著的夢魘“所謂人魚一族真正的新生,在我看來,應當是他們能夠真正的理解何為善,何為善心。”
“以善心做惡事,以善意成惡性,這些真的是善嗎?不,甚至它們比起惡來,還要更惡一些,是為真正的大惡。”
“直白點的說,人魚一族曆來所秉持的善心,堅持的善舉,都是縱容了他人的惡念,讓他們去繼續作惡。”
“這些人固然可惡,但相比起你們來,卻又差得太遠。”
“因為不論是他們本身所做的惡,還是被他們禍害過的悲慘之人,都應該將罪責追譴在你們的頭上。”
“因為正是你們的善心,才有了後來的他們啊。”
“轟!”
聽得此言,藍妙素的心中,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連帶著她僅有的善心堅持,儘都蕩然無存。
“原來,我們的善,其實都是在作惡嗎?”
她無意識的低喃,臉上的神情都變得有些扭曲。
君弈方才的話,徹底的顛覆了她的執念,顛覆了她一直以來的認知,連帶著對人魚一族的看法,都產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是啊,沒錯
藍妙素逐漸的冷靜下來,緩緩的就想起了以前,那些被人魚一族原諒的海妖和人類,眼中非但沒有半點的感激,反而還是譏諷憐憫。
或許那一刻,所謂的善心善舉,便是真正的成了惡吧?
如此想著,藍妙素便感覺自己眼前所見,連帶著自己的內心中的光明,都開始被無儘的黑暗所侵蝕,墮入無邊無際的深淵。
可就在光明殘留一線的時候,有一道聲音緩緩的沒入了耳中“現在,你們還有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