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孔閣老何出此言?”
見賈璉不以為意,孔駟喝問道:“我問你,今兒陛下在禦花園,可是說了要讓你過繼給皇後為嗣?”
“確有此事。”
“胡塗!”
孔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如今太子新立,朝廷初定。
正是你我群臣勵精圖治,革除弊病的大好時機。
榮國公身為我朝俊彥,且擔負重任,自當視朝廷安定,天下百姓安定為己任。
如何連這般局勢都看不清?
太子雖繼任儲君之位,但是論名分,太子生母生前僅僅隻是王府的一名美人,即便陛下登基之後,也隻是追封為妃位。
而今若是榮國公過繼與皇後為嗣,榮國公便為皇後嫡子。
皇後身份遠非普通妃嬪可比,皇後之子,自然也非普通皇子可比。
如此,置太子於何地?
豈不是,嫡非嫡,長非長?
此乃取亂之道,榮國公不可不察!”
聽到孔駟這般“語重心長、情真意切”的話,賈璉和昭陽公主對視一眼。
而後拱手反問:“那不知道依閣老之言,我該當如何?”
孔駟一捋胡須,正色道:“為朝廷天下安定計,榮國公應當立即向帝後婉拒過繼之事。
或者,改過繼為認義子。
曆代以來,皇帝認下義子之事雖然罕見,卻也有法禮可循。
如此便不會危及太子的地位。於榮國公而言,也是避禍之法。”
此時趙東昇和王子騰二人也已經走了過來。
賈璉看著一副義正詞嚴,天下為公的孔駟,偏頭詢問趙、王二人:“您二位也是這般認為的?”
趙東昇歎道:“孔大人所言雖不中聽,卻也是老成謀國之言。”
賈璉點點頭,瞄向王子騰。
王子騰遲疑了一下,並未發表言論。
寧康帝將賈璉過繼到皇後名下,不可否認在一定程度上威脅到了四皇子的地位。
但是於王子騰而言,這種威脅是好事還是壞事,還真不好說。
排除掉那點公心,以私心論,他自然是希望賈璉的地位越尊崇越好。
倘若天命真的在賈璉,以他鳳姐兒親叔叔的身份,彆說隻是口中支持,隻怕舉家族之力搏一把,他都敢賭。
所以他肯定是不會在這個時候拆賈璉的台的。
不開口,隻是顧慮自己的身份,以及內閣班子的團結。
王子騰不說話,其實就算表態了。
賈璉自然不會逼他,轉而就對趙、孔二人道:“不瞞二位閣老,其實小子也覺得陛下的這個決定挺突然的,也有些無所適從。
但是皇後娘娘慈愛,曾不止一次表示要將小子過繼到名下的心願。
身為臣子,又是晚輩,小子實在無法推拒如此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的好意,傷害她的慈愛之心。
所以,讓小子主動拒絕陛下的旨意,小子是做不到的。
不過我方才聽了孔閣老的話,也覺得孔閣老所言確實有幾分道理,這倒是令小子十分為難。
嗯……這樣吧。
孔閣老若是能夠勸得陛下收回成命,為了朝廷安定,為了天下安定,哪怕是犧牲小子些許富貴前程,小子也絕無怨言。
如此,孔大人可還滿意?”
孔駟聽到賈璉這麼說,自己倒為難了,說道:“可是,如今陛下龍體有恙,我等連見陛下一麵都難,何況……”
孔駟能夠在上一批內閣成員離散之後,補進內閣,很顯然也是寧康帝的人。
他對於寧康帝,自然也是有了解的。
這位皇帝,向來說一不二。
其既然在皇後的壽宴上,當眾下達了旨意,想要叫他收回,隻怕難如登天。
若是寧康帝無病,那自然好說。
武死戰、文死諫。規勸皇帝的言行舉止,本來就是臣子的義務和責任。
他也不怕和皇帝在金殿上據理力爭。
但是偏偏皇帝抱病在床。
這種情況下,怎麼爭?
萬一一不小心爭過頭,皇帝一口氣沒上來,他不是就悲劇了?
所以他才會在看見賈璉的第一時間就衝過來,目的不就是知道規勸皇帝的難度,想要讓賈璉這個當事人知難而退?
但是觀賈璉的態度,隻怕對方並不會甘願。
也是,任是誰,會甘願放棄這已經到手的潑天的富貴?
皇後的嗣子這個身份先不論,就說附帶的那個王位,就是全天下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孔駟正在想如何規勸賈璉,賈璉卻無心再理會他,走上前對戴權道:“還勞戴總管通稟,就說我和長公主求見。”
戴權聞言有些為難。
皇帝隻說不見內閣這幾位,卻沒說不見賈璉和長公主。
按道理他是該進去通稟詢問的。
但是當著內閣幾位大臣的麵,這不是自毀前言嗎?
他可以不要麵子,卻不能丟了皇帝的臉。
於是回道:“陛下已經就寢,平遼王和長公主,還是之後再來吧。”
賈璉聞言,倒也並不懷疑,看向昭陽公主。
昭陽公主直接提議:“那我們去坤寧宮見母後吧。”
“嗯。”
眼見賈璉和昭陽公主攜手繞過大明宮往坤寧宮而去,孔駟張嘴欲叫住。
趙東昇拉住了他。
“罷了,孔大人,你糾纏榮……平遼王也是無用。
陛下的行事你我又不是不清楚,你我尚且沒把握讓陛下收回成命,又何必為難平遼王?
或許事實也不會像你想象的那麼糟糕。
平遼王的為人,這麼多年,你我在朝中應該也有所了解。
他即便有如此身份,也當不會做禍亂朝綱的事情。
而且,方才你我不是見到太子了嗎?
瞧太子的模樣,似乎也不在乎此事,甚至提及賈璉言必稱王兄。
既然太子都不在意,那這件事就沒有那麼壞的影響。
一切,還是等見到陛下再說吧。”
趙東昇原本就很欣賞賈璉,所以對於這件事的感受其實並不強烈。
不過他作為內閣首輔,自當為百官表率。
孔駟所言在於維護正統的權威性,這是大義,他必須支持,否則以後如何統領百官?
而且更有一點……
這半年多以來,他奉皇帝之命,經常在上書房教導四皇子治國之道。
效果嘛……一言難儘。
所以,他對於將來四皇子即位這件事,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皇帝不通權術,不懂治國,他們內閣的權力自然會無限放大。
這或許對他而言是一件好事。
但是萬一皇帝任性胡來,又怕禍及朝堂,禍及江山社稷。
正是因為有著這些疑慮,趙東昇難免懷疑寧康帝今日此舉的用心。
現在事情才剛發生,一切還不明朗。
作為一個能夠熬到首輔位置上的人,在看不清局勢之前,保持沉默,冷靜觀察,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另一邊,昭陽公主繞到賈璉麵前,笑道:“王兄可是生那個孔駟的氣?”
賈璉搖頭:“沒有。”
“其實王兄不必在乎他說的話啦。
隻要陵兒不在意,這件事根本就算不得任何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