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東側的啟夏門已然矗立眼前,青灰色的城磚曆經歲月摩挲,泛著沉鬱的光澤,城門下往來行人絡繹,守城士卒手持長戟分立兩側,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進出者。
翁皓勳剛將載著青牛的木板車拉至城門內側,兩名身著灰布軍服的士卒便邁著沉緩的步子迎了上來,腰間的令牌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叮當作響。
“喂,哪兒來的小子,站住!”
領頭的士卒身形微胖,滿臉橫肉,徑直攔在翁皓勳的正前方,雙臂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揚起,眼神輕蔑地上下打量著他,語氣裡滿是不容置喙的蠻橫。
另一名瘦高個士卒則眼觀六路,趁著同伴問話牽製住翁皓勳的間隙,腳步輕快地從側麵繞到木板車旁。
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毫不客氣地伸進蓋在牛身上的草堆裡,順著草葉的縫隙來回摸索,指尖時不時觸碰到青牛的皮毛,動作裡滿是試探與戒備。
“兩位官爺息怒,”翁皓勳連忙收住腳步,臉上堆起幾分恭敬的笑意,語氣卻不失沉穩,“這是給吏部劉大人府上送的鮮牛,今早剛從城郊牧場趕來,肉質鮮嫩得很,可是精貴著呢,可經不起折騰。”
他一邊回話,一邊不著痕跡地斜眼看向身後的木板車,目光落在青牛身上時,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倒不擔心這兩名士卒會對青牛做些什麼,畢竟吏部官員的名頭在京都地麵上還算有些分量。
真正讓他揪心的是這頭青牛並非尋常牲畜,性子烈得很,若是被這士卒的粗魯動作冒犯,沒忍住對士卒動手,那才糟糕。
瘦高個士卒兩手空空折了回來,肩頭微沉,目光掃過身旁的胖士卒時,隻抬了抬下頜,眼尾輕輕一挑。
胖士卒常年與他搭檔當值,哪裡不懂這眼神裡的門道,當即斂了臉上的隨意,腰杆悄悄挺直了些。
他往前湊了半步,身子微微前傾,嘴唇幾乎貼到翁皓勳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堪堪隻有他們三人能聽清。
“公子莫怪在下多嘴,這牛雖看著毛色發暗、年歲已高,可你瞧它蹄子厚實、眼瞳清亮,竟是半點頹態沒有,精神得很。”
士卒頓了頓,語氣裡添了幾分篤定的鄭重,“耕牛乃是百姓生計、我朝根本,律法早有明文,私屠耕牛輕則杖責,重則流放,你不會不知吧?”
翁皓勳聞言,眼角猛地一跳。
他身為武威王世子,哪裡會留意這關乎市井農戶的瑣碎律法。
可瞧著對方眉眼間的從容,話語裡的斬釘截鐵,不似有半分虛言,一時間竟不敢貿然辯駁。
念頭在腦中飛速轉了兩圈,翁皓勳當即回過味來。
對方這般低聲細語,哪裡是真的怕他觸犯律法,不願當眾點破,留了幾分餘地,也藏著幾分“指點”的心思。
他心頭一動,麵上連忙堆起謙卑的笑意,指尖在腰間暗袋裡一撚,精準捏出一粒分量十足的碎銀子,趁著躬身的動作,悄悄將銀子塞進瘦高個士卒的掌心,指腹刻意按了按對方的手背。
“官爺明鑒!”翁皓勳的聲音放得愈發恭順,眼底帶著恰到好處的急切。
“都是為大老爺辦事的,小的一時糊塗,竟忘了這層規矩,還望官爺高抬貴手,指點一二,小的該怎麼做才能周全?”
入手便知曉銀兩幾何,胖士卒滿意的笑了笑,然後從後腰掏出符碟交給翁皓勳。
“這是今日的通關符碟,你快些進去吧,彆誤了劉大人的事情。”
若是換作以前,京都城內無人敢招惹的他,畢竟都怕武威王世子破罐破摔,逮著誰一起赴死可沒地方說理去。
也是跟秦十六待在一起久了,多少學了點。
同時,翁皓勳也驚訝的喃喃道。
“看樣子你的手段很有效果,京都守城的打更人都沒有出現。”
青牛沒有回應,而是仰著頭看向上空。
翁皓勳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空空如也,倒是有一朵厚實的白雲緩緩飄過。